我叫陳二狗，今年十八。我從小生活在幕國王都百裡外的一個小村子裡。
打我記事起腦子裡就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想嘗一嘗吃飽是種什麼滋味。
我所在的村子不大，前前後後連老帶小加起來攏共也就百十來人。村子裡從村長到村民無一不是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
以前年紀小我以為天底下所有人都應該是這樣。但自從我第一次看到一個身穿袈裟，鬨滿肥腸的和尚來我村子征徭役時我才明白原來人是可以長的和沙賊一樣健碩的。
世人都說沙賊最毒，可在我看來世間最毒的東西莫過於那些淡漠我們生死的和尚。
他們一個個自詡佛陀在人世間的代言人。出口眾生平等，閉口慈悲為懷。
可這個眾生真的把我們這些人算進去了嗎？還是說我們不配成為眾生中的一個？
我年幼時曾私下抱怨過那些和尚為什麼個個都能油光滿麵三餐不缺？
可後來我從母親那裡得到的不是答案而是一頓毒打。
我知道母親是愛我的，也正是因為愛我才怕我因為小小年紀而禍從口出。
自那之後我才明白佛門子弟是容不得像我等這種賤民去評價的。
隻有平時我們表現出對佛門的足夠崇敬才能勉強在對方的鼻息下苟延殘喘的活下來。
為什麼說苟延殘喘呢？因為我們這些所謂的賤民雖然個個都是良民且沒有奴籍。但那些和尚卻習慣性的把我們當奴隸使喚。
其實說奴隸都有點高看我們了。嚴格意義上我們這些人應該是牲口才對。連人都未必算得上。
可就是這樣連牲口都不如的日子我們卻還要對那些和尚感恩戴德日夜供奉。我不知道村子裡有多少人是真心信奉佛祖的。
因為那些敢不祭拜佛祖的人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久而久之供奉佛祖不是什麼信仰，而是我們全家的保命符。
有時候我也暗暗問過佛祖，我們這些人難道真就是生來卑賤是為了給上輩子的罪孽贖罪的嗎？
可那尊泥塑的佛祖雕像從來就沒有回應過我，甚至就連夢中也不曾出現過。
據村裡的老人說在百十年前村子裡還是有一些土地的。畢竟此地離京城不遠，首善之地周邊的百姓多少要比其他地方要強出一些。
雖然那些土地產出不高，但那也是完全屬於全村人自己的口糧。不像現在想活下去不是去廟裡當牛做馬就是給僧眾奉女獻妻。
你還彆嫌這卑賤，就這樣的好事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搶著乾呢。那些和尚也不是什麼人的妻女都收的，一些沒有姿色的女眷就算送上門人家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聽聞樂國那邊的花魁全都是從普通百姓人家裡選出來的。要是做的好的話還能被樂國君王敕封爵位。
哪像我們這裡就連送給人家白嫖都要看人家的臉色。為的就是給家裡人求得一點活命的口糧。
母親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我們全都是上輩子造了大孽才被佛祖發配來這幕國飽受煎熬。
隻要這輩子還清了罪孽下輩子就能投個好人家了。到時候不但饅頭管夠，甚至就連人都可以長成饅頭那樣喜慶。
母親這話我是不信的。在我看來饅頭管夠哪算的上什麼好日子，至少要把饅頭搭配上米湯享用才算得上好日子。
反正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嘗過米飯的滋味，據村長說他年輕時就在廟裡吃過佛祖施舍的半碗剩飯，據他描述那碗剩飯的滋味果然是人間少有，隻有佛祖這般奢遮的人物才配享用。他能嘗到半碗的滋味已經是多年求神拜佛後的福報了。
我不知道村長說的是真是假，但每次看他說起這事就是唾沫橫流，目光迷戀的樣子八成應該是真的吧。不然的會都過去這麼久了還能讓村長念念不忘那米飯的滋味。
米飯這種隻有佛祖才能享用奢遮物件我是不敢想了。我這輩子但凡能喝上一口熱乎乎的米湯就算是佛祖開眼了。
我就這樣在對米湯的無限憧憬中活了十八年。其實好多時候我都想一死了之。反正這樣痛苦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
可母親告訴我死是千萬不能死的。因為如果可以死的話她早就想去死了。
我問母親為什麼？
她說要是死了那上一世的孽就要加倍計算，然後下輩子投胎還是這樣苦日子。隻有在你活著的時候加倍修行才為對上一世所造的罪孽贖罪。
因為在她看來這份罪孽你是逃不掉的，就算是死你也要還。與其如此好不如這輩子抓緊時間苦修善果，期待來世能有個好結局。
死不能死，活不能活。這就是我從小到大的日子。我真的很想問問佛祖我上輩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才會讓我這輩子苦不堪言？
佛祖還是老樣子沒有給我答案。但母親的話我又不敢不信，萬一母親說的要是真的那可真就弄巧成拙了。
試看村子裡其他雖然也和我過得一樣清苦折磨，但我卻很少看到有人主動尋死的，由此可見母親縱使說的不是全對但也應該差不多吧。
這也就是為什麼每次村子裡有了喪事都辦的跟喜事一樣。因為在大家看來一個人若是正常故去，那麼他也就意味著真正的恕清罪孽逃離苦海了。
就這樣在村民和母親的影響下我也漸漸變得麻木不仁起來。對待佛祖的態度也一天比一天虔誠。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心信佛。我也完全理解不了母親每天念誦的那些佛經是什麼意思。但除此之外我彆無選擇。隻盼有朝一日佛祖垂簾能低頭看一眼我們這些卑微的螻蟻。
真希望佛祖能網開一麵賜下一道惡疾能讓我像隔壁三娃子一樣早早就離開人世。
我和村裡其他一樣乞求了這麼多年，終於在一天夜裡佛祖終於顯靈了。
我記得那天星月城內火光衝天，就連遠在百裡外的我們都能清楚的看到那被無邊業火染紅的天空。
不但星月城如此，就連星月城外無數寺廟都慘遭焚燒，甚至就連眾人口中引以為傲的大報恩寺也同樣被烈火籠罩。
看著那遠處熊熊的火光我心裡除了震驚還有平靜。我心裡深處有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不停告訴我。
幕國的天，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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