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傾城拐夫入甕!
可當先帝看見我軟弱神情時,我在他眸子找到了震驚、慍怒、厭惡,最後還有一絲微妙情感,可我卻沒來得及看清,因為那時的我已被扔出車外了。
流浪了好幾天,再度爬上了馬車,再度被拋出車外,我終於徹徹底底的明白,先帝眼底究竟在訴說些什麼。
原來是沒用。
是啊,就是沒用。沒用這兩個字似乎貫徹了我這一生,毫無作為,才能平庸。
當上了太子,我畏懼著先帝,當上了皇帝,我畏懼著母後,我冷眼看著她虐死戚夫人,使勁手段殺了同胞兄弟,杖斃了我也不知她是誰的後宮美人,救不了自己的親身骨肉,隻因他們不是嫡出所生。
我茫然地想,這一輩子大概就這樣渾渾噩噩了,等到將死的那一天,也沒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
也不會有人為我留戀。
唯祈禱著來生,彆降於皇家,當誰都好,隻要彆作劉盈。
關於張嫣,我也聽說了,她與劉長處得極好,不再是那個把對長輩的戀慕之情錯認成為情愛的孩子了。
想到這裡,或許,唯一錯認的,也不過隻有我一人而已。
行屍走肉的多年,眼前是烏煙瘴氣,濃霾蓋天,我絕望到了穀底,卻慶幸那時的她闖了進來,散去那彌漫大霧,為我的餘生透出了一絲光亮。
她十分有趣,整個人古靈精怪,常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隻要看著她,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久違的笑容得而綻放。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時不時得會開始想到她,不自覺地就想朝著她貼近,想去多了解她一點。
可我有些忘了,她的身子還是張嫣的,那個跟我留著同樣血脈的外甥女的。
半夢半醒,十裡霧中。我突然好奇真正的張嫣去哪裡了,也不免提防著,會不會這整件事根本是個陰謀,她其實是聯合母親要來騙我的,騙我來換生出太子的機會。
但那借口的確牽強了些。
從小生長在皇宮中,我不得不去提防、去害怕,因為從來沒有人真心待我,我也不懂如何真心待人。
可我也想試著明白。
剛開始她是挺不喜我的,我看著她偽裝著自己,裝瘋賣傻,逗笑了所有人,卻留給自己一片靜默。
怎麼會不心疼?
我還記得永巷偏院裡的那一晚,她被人陷害了,委屈的淚水灼傷了我的手。
我更記得冬狩那第一次毒發,她倒臥在我懷裡,眼神哀怨而不甘。
她是不願妥協於不自由的。
我恍然,或許我早已習慣了不自由,所以才會想朝那樣的她攏近。
因為那光芒太耀眼,我好想要從父母的陰影區逃出,沐浴在那溫暖懷抱。
可心裡頭不免有一絲卑劣的想法冒起,掙開枷鎖的過程實在是太苦了,我何不就這樣圈禁她,讓她陪著我,永遠活在這喘不過氣的黑雲濃霧下?
有人陪伴總是比獨自一人好的。
但恐怕到時候,那也不再是原來的她了。
冬狩是個讓她離開的好機會,卻未料她身中奇毒,且到了我倆遇難,她才把需要我的血這件要緊事告訴我。
當下聞言,我又喜又怒。
喜的是我可以救她,怒的是她怎麼那麼晚才老實托出,心裡頭有三分高興,七分怨氣。
不過,最讓我想不到的,她竟然把她的秘密告訴了我。
難以言喻的驚喜與喜悅,我突然間很慶幸,能夠遇見那樣的她。
當下,我允諾著,要一輩子,永存於心。
眼看著她第二次毒發,我慌亂得手足無措,而在此時,竇漪房出現了。
她說她可以救人。
她問我願不願意以命換命。
我從來沒有如此毫不猶豫。
其實,就算要死也不是立即死的,她說她用藥可以讓我拖個半年到一年,再給我多一些時間。
可在這條件之下還有一個要求便是要返回宮中,想想還真有些慚愧,沒辦法讓她生活在宮外,而是囚禁於這出不去的鳥籠中。
為了以後不露出馬腳,我讓竇漪房給我最強效的藥,那藥前三個月反撲極猛,我也是等待著身體適應後才肯來見她的。
不然我根本不敢見她。
而這些事想當然兒是絕對不能讓她知道的。
不過我還有個更大的難題,那便是我的母後。
母後多多少少也覺得我不大對勁,卻也沒多問什麼。反正我倆本來就疏分,我也隨便拿個借口搪塞她,隻道竇漪房能解我的病。
可這長久拖延下去,儼然也不成一個事。
直到一日,母後把虎符攥來給我,要我日日夜夜帶在身上,一刻也不可離步。
她說,不對,應該說是辟陽侯說,這可以保我平安健康。
我突然驚覺,我把她逼急了,連這種荒唐事她也開始相信。
我是不信任辟陽侯的。
可想想,或許,是因為許多事開始出乎所料,沉穩如她,也開始找不到頭緒了。
對於虎符這東西,我是知道一些的,於朝廷來說,它代表著一種權利的象征,一但握有,便掌握天下兵權。
在民間,則有人說它可以拿來許願,不過對於這點我是強烈懷疑的。
母後為了分散權力,把虎符拆成四塊,交給信任之人保管。
這種權力我也曾期盼了若乾年,可真正拿到手了,感覺好像也就那樣而已。
母後是因為我生病才給我的,我突然間有點想笑,想不到她竟然信了所有人,卻從不信我。
憑借著皇帝威勢,應當是有能力把四個虎符集結的,我卻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虎符於她是多麼重要,那是個她所夢寐以求,能夠真正實現她夢想的器物。
我當下就想把虎符交給她,可那時我這裡隻有一個,想想等我集成了全部,再一起給她吧!
竇漪房看我如此,隻得搖著頭神情糾結的說我太蠢。
我忍不住莞爾,反正我這輩子本來就沒作過聰明人。
竇漪房也曾問過,對於冬狩那一次突襲,她這樣陷害我們,我怎麼就不想報仇?
我思索了好一陣子才回以一笑,我那時是這樣回答的,我說,我還活著,她也活著,你也幫著我救她,你沒有真的想害我們,你是個好姑娘。
她像看瘋子一般瞪我,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你這人根本不適合當皇帝。”
我笑著點點頭,再認同不過。
實不相瞞,對於她的那個世界,我是萬分向往的。
那所謂擁有改變可能的地方。
“……奴婢先告辭了。”
竇漪房的聲音陡然躍入耳邊,逼我從回憶中回神。
我擺擺手,看著她默默離去,這才緩緩起身,去案上看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喉嚨如火燒般疼痛,我用帕掩嘴一咳,登時嫣紅染上,我靜靜地看著那布料,有些習以為常。
我想起我在她麵前咳血,那時候我正懷疑虎符是否真有保命效用,結果卻是出我所料。
我看著她在我麵前因為無法救人而落淚,卻是隻能拍拍她的背,什麼也無法改變。
可我真的好想改變,好想為她多作些什麼。
這也更加加深了想要把虎符完全集結給她的信念。
可我似乎把自己看得太厲害了,我的能力其實有限,到了後頭也是僥幸把呂祿那份奪取過來,拿到之後,我突然有些憤恨,緊接著是深沉的無力。
我能作的最大彌補,怕也隻有如此了。
換個念頭想想,有去嘗試努力總比愣在原地好,以前的我,總是太優柔寡斷,太過被動,才導致錯失了許多那些本該擁有的東西。
我忍不住去想,或許,在過往的指刹瞬間,她是有機會喜歡我的,我也是有機會與她好好相處的。
隻要,不再介意什麼外甥女,不再介意什麼母後強迫,不再介意什麼沒有權利。
就這樣好好的,與她相守便好。
可是,可惜的是,我錯過了,毫無疑問地錯過了,因為不知不覺,因為後知後覺。
胸口酸苦滿得難以抑製,我手抵在額前,大口喘著氣,看來,人隻要病得越久,閒得太荒,腦子就會胡思亂想起來。
不能再想了。
我眨眨眼看向窗外,天色已黑成一片,最近,我有點弄不明白這日子是怎麼過得了。
時間過得忽快忽慢,常常一會兒天亮,一會兒黃昏,時時把發生的事搞混,我想,大概是我睡得太久太久了,才會記不清日子吧。
我下意識的望向床角,卻沒看到竇漪房,這才想起她跑了,半年多前她就跑了。
記憶中她跑的那天,母後歸來,我抱著她,哭著求她,我說我把皇後放走了,你不要把她追回來。
千萬,不要讓她再回來。
現在,溫暖的懷抱似春風撫來,母後過來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