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決緩緩站定身子,是半點懊惱神色也沒有,依舊是那副嘻皮笑臉的死德性,“可你這次著實是誤會為師了,為師可不是有意打擾你的,更何況為師的確是閉關了,且閉關了一年之久,不過這點光陰不算什麼,是比不上小母兒你潛心修行整整五年的,”瞅見我一臉吃驚,他瞇眼笑了笑,又道“雖說至築基期才算真正修得仙身,但其專注無旁騖之心值得嘉獎,你說為師我怎麼可能不感動呢?說吧!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呀~為師可以賞給你喔~”
他拍了拍我的頭,笑道“五年過去了,雖說你皮囊還是不怎麼樣,可這身子倒也真的抽高了不少,省得為師都一把老骨頭了,也用不著耐著疼痛彎腰看你啦,唉,想不到啊,都長得那麼大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又在自個兒說些什麼了你,”我揮掉他的手,就是飛快地往後退了一大步,“你且省省吧,彆在說那麼多廢話,我沒你想像中那麼愚蠢,”我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對他這假惺惺的樣子深感作嘔,這人根本擔不起師傅兩字!“如果你真把我當徒弟,是不會拿幾本空白書冊來晃點我的。”
越想越發可笑,隻覺莫名其妙,“比起你,隨便找個人來當我師傅都比你靠譜……”
洛子決忽然湊到我麵前兩手大力地一拍,一臉大悟道“原來你氣的是這個啊!什麼啊……”他彎腰揀起一本空白書冊後就是低頭隨手翻閱了起來,還問了個意義不明的問題“……這樣吧,你說,當一個人肚子餓時,我是要給他魚吃好呢,還是給他魚竿用用?”
懶得弄清他在玩些什麼把戲,我怒火已是竄起,音調拔高了幾番“這跟你的行為有什麼關係嗎?”
“有喔!當然有喔!我的好徒兒,”他猛地把手中書冊重重一闔,目光望著我就是輕笑答著“因為,我這人是不會給魚或魚竿的,我隻會放任著他,適者生存,看他如何自行找到屬於自己的方法,學會怎麼不再挨餓。”
把手邊書冊一扔,他衝著已是愣住的我勾唇笑了一下,?不過,姓藍的肯給你魚竿也算是你氣運的一部分,隻不知這氣運到底算好還是算壞就是了,反正現在你再也不會肚子餓啦!”
探手攬過我衣袖,二話不說,神經病拉著我就是要朝外頭走去。
我還在為他方才說得那番話細細省思,對於這種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行為隻覺無言,卻又頗為無奈,“我說師傅你這是又要去哪啊?”
“當然是去看看我的老朋友,你的大恩人小藍藍啦,”洛子決答得輕快無比,“畢竟托您的福,咱也算躲了五年,再不去找主要角色混混,你說這哪有我們戲份咧?”
“……五年嘛,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要培養一段情感怕也是足夠的。”
言及此,他忽然打住動作,轉過頭盯著我就是瞇起眼,一臉詭笑地道“等著看戲吧,接下來想必會越發有趣,小母兒且敬請期待囉……”
聞言,我整個人有些呆愣,想不到神經病除了愛整人之外,也擁有跟三姑六婆們成為好閨蜜的共同興趣,所謂地愛八卦啊。
腳下步伐繼續走著,我默默打量起他的背影,看著那比尋常男子略顯瘦弱的骨板,而且還常常扭腰,又是個大叔年紀……搖搖頭,長籲一口氣,我猜這人大概就是個小受無誤了,而且還病得不清,整天瘋言亂語的,其實換個念頭想想也怪可憐的,唉,好歹我本質上也是走端莊氣質路線的,事到如今,也隻能大發慈悲地表示體諒了。隻是,我沒想到他口中那見麵場合會是這樣子的……嗯,盛大。
驚愕於現場情形,我不禁戳了戳眼前人背脊,低聲疑問著“師傅你這是搞錯了吧,怎麼帶弟子來這種地方?永華明宮不是出了名的清閒之地?怎麼這回兒搞得跟喝喜酒似的……”
談笑歡聲陣陣,夾伴著陽春白雪之樂,入眼乃是數百桌的流水宴席,堪比王母娘娘的瑤池擺宴。這裡儼然是座大園子,園裡有圈巨大白蓮池,池中泉水流光溢彩,七色波光粼粼蕩漾,仔細瞧那大綻大放的花苞,便會發現其瓣上鑲嵌了許多珍珠,正閃閃熠熠著,襯得朵朵蓮花越發皎潔奪目。池畔桌上皆為瓊漿佳肴,裝盛的皿器一看便是價值不斐,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似白玉又似翡翠。
洛子決隨手取了個酒觴,略抿一口,即晃著杯盞慵懶答道“你猜得倒不錯,這的確是來喝喜酒的呢,今日乃蓮花峰掌峰者之女與人間二皇子的大喜之日。”
此時賓者眾多,有些身穿道服有些身著錦衣,畢竟這還是屬凡界,仙凡混雜,隻要是有錢有勢有聲望的怕都獲得了邀請。
其實擱在從前,身為月老跟班的我對於這種宴席也是沒少參加的,反正就交際應酬嘛,想攀附拉攏誰就找人喝酒,想吐心事趁亂表白誰也找人喝酒,想故意陷害嘔吐誰身上也是找人喝酒……以上形容皆是月老所經曆過的,至於那時候本人我隻需要在一旁幫忙遞毛巾捧醒酒液就好了,畢竟像我這種小角色,是不會有人想搭理的。
於是,通常整場宴席下來我都是這樣發呆著,也隻能發呆著,因為不知道要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才好,就隻好發呆著。
所以說嘛,參加這種宴會根本是浪費時間,也沒什麼意義。
這時突然有手在我跟前瘋狂亂揮,語音調笑“又在想些什麼了咧,徒兒你且快回神喔~回神喔~”見我轉過頭冷眼盯著他,洛子決瞇眼一笑,衝著我即是朝另一頭一指,“你還欠小藍藍一個人情呢,還不趕緊去招呼招呼?”
縱使在場人物各個身世顯要、相貌非凡,可藍天穹依舊是裡頭最好找的那位,無須過分的裝束打扮,隻要他人坐落在那頭,便可輕易吸引任何人目光。
輕風吹撫,帶動他頂上那棵桃花樹,掀起層層緋紅浪瓣,搖曳環旋,最後飄落於近乎不染塵埃的白袍之上。
不得不說,無論在仙界或凡間,藍天穹整個人周身氣質真的配得起神仙二字。
“……你說這白不是顯臟嗎?怎麼那麼多人愛這顏色?”完全不符合的對照組在此時此刻又出聲了,洛子決朝我遞了個酒杯,我這兒才剛接好,他拉著我越過人牆就是朝藍天穹那頭走去,等走近那人時才放開我,洛子決微微折腰行禮,朗笑道“天穹,好久不見。”
“子決多禮了,”藍天穹立即起身行了個回禮,是又驚又喜,唇角笑容溫婉雍容,“摯友,好久不見,閉關多年,可是收獲盛益?”
看藍天穹身邊沒人,洛子決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非常悠然自在,“誠摯友言,吾等如此閉關五年,自是了悟不少,獲益良多,”忽略我不可置信地瞪眼,洛子決笑容依舊,是毫不心虛,“尤其是我這小徒弟,本是資質駑鈍,幸得天穹指教,五年斬獲更是學藝精進,已是修得煉氣中期,本是想繼續閉關以求突破,可畢竟還是女孩子家,不喜無趣苦修,此次逢宴一直挨著我苦求說想見你一麵,以報當初指點之情呢。”
“是嗎?”藍天穹目光忽然瞟向了我,奈何我表情尚維持在神經病胡扯功力一流的震驚之中,為了掩飾也隻得飛快低頭,豈料這行為似被誤會成害羞了,藍天穹瞅見後忍俊不禁,竟笑出聲來“我與你徒弟倒也算是有緣,隻未料今日竟是你們的出關之日,稍後必以大禮奉上。”
“天穹客氣了,”洛子決再度彎腰作了個禮,開始東張西望了起來,喃問著“話說那個蓮花峰的……”
“子決說的可是餘道人嗎?”藍天穹眨眨眼,思尋一會兒才婉轉答道“今日乃餘道人於歸之喜,早先前便到場了,鑒於前些時候的那些事,他是不想邀請你的,說是見到你就要……咳,往死裡打,老實說,我也本以為你今日是不會來的……”
洛子決聞言微愣了半晌,突然哀嚎一聲,緊接著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悲劇臉,“——糟糕啊!那豈不是完蛋了!”他兩手激動抱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張,“唉喲!那個臭光頭!我就不想娶他女兒嘛!好幾百年在那逼人!如今好不容易……這不成!我得好好躲躲才行……”
他手一抓,一把搶去我手中的酒杯,仰頭豪邁無比地大飲一口,用袖子抹了嘴後就是把空杯子塞回我手裡,他探手拍拍我腦袋,叮囑道“你且在這待著,為師躲躲就回,很快就來找你啦,”他低聲在我耳際說著“母兒加油,可彆說為師沒給你製造機會喲~”賊笑兩聲,神經病不等我回應即是敏捷地鑽過人群,還不忘回頭滿臉燦笑地朝我揮揮手,就在我幾乎壓抑不住要朝他比中指的欲望之時,此人這才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子決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