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她先是一陣錯愕,等明白後這才笑逐顏開,眸中閃爍著興奮,難掩情緒激動,“渚兒長這麼大,是終於有個姐姐了!太好了!”
興許是我的親暱回應,釹渚這下話匣子一開,開始替我一路介紹這周府人事物,就連給楊大夫看傷口時,她也還在一旁唸叨,仿佛怎麼也說不完一樣。
楊大夫是位留著斑白長須的退休老太醫,離開皇宮後便一直留在周府,因為是周老爺特地請來的,此人乃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所以府裡上下沒人膽敢把他當做下人,是伺候地好生恭敬。
眼瞧他皺著眉頭,顯然也覺得釹渚非常聒噪,抬手一比,即是示意請她去屋外候著,釹渚癟癟嘴也不好說些什麼,隻得先走去屋外。老人家請我入座後,看我麵生,是突然瞇起眼睛問“你是哪房的丫頭呀?老朽從前沒看過你。”
我想這老人家多少也有些眼花了,是誠實答道“我是大少爺的媳婦。”這話一脫口而出,我又覺得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憋屈。
“啥?你說啥?”他扯開嗓子問“你說你是……二少爺的?”原來老人家不隻眼花,還有些重聽,他搖著頭,用一副覺得我在說笑似的神情道“你彆騙老朽,二少爺的媳婦怎麼可能長成你這個樣子?他媳婦可是外頭那——”
我長得到底是怎樣?沒好氣地打斷他,“我說,我是大少爺的!”我兩手擱在嘴邊,扯開嗓門,在他耳邊大嚷,“大少爺周楚卿的!”
楊大夫這下可終於聽明白了,愣了半晌後才頓悟,笑得賊兮兮地“喔,原來你是大少爺的。”
我真心認為這對話非常詭異!而這半會兒折騰頓時讓我覺得身心疲累,好不容易等楊大夫塗完膏藥,正要去外頭尋釹渚時,老人家突然在我背後道“大少爺的病,老朽是一輩子都沒法治好了。”
我轉過頭來看他,老人家隻是負手,搖頭晃腦地呢喃“心病沒藥醫啊……”
心裡頭尋思了一會兒,我這才步出屋外去找釹渚,怎料出去外頭後是不見人影,左右張望一遍才瞧見她人正貼在隔壁屋子窗上,腳輕輕踮起,也不知是在窺看些什麼。
我覺得好奇,人也朝她緩緩走進,這才發現有琅琅讀書聲傳入耳畔,原來是有夫子在教書呢,釹渚對我的靠近毫無察覺,我瞧她看得如此認真專注,也學著她捅破紙窗,待定眼看清後,總算明白了原因。
這在台上口沫橫飛教書的,不是傳說中的藍先生還會有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今日藍天穹身著一束潔白儒服,腰配翡翠玉墜,樸而不華,襯得一身俊朗英氣。他手執卷軸,嗓音醇靜安然,姿儀挺而泰然,優雅地解釋起古句“正所謂大學的道理,在於彰顯自己的光明德性,爾後推己及人,光是親民二字,即包含了養民與教民之義,孟子曾道‘先富而後教’,人民需先富足而後教養,才可真正提升品德,使人人得而自新,再將其影響給他人……”
啊……撐不下去了!腦袋一陣昏眩,我果斷地往後挪了一步,雖說藍天穹話講得頭頭是道,但內容真的好無趣啊,他難道沒發現台下眾生已被普渡,不論蘿莉正太皆睡得人仰馬翻了嗎?
可不得不說,我身旁的釹渚真的很給麵子,隻見她眼神專注,時不時地點點頭以表附合,一臉聽得津津有味。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緩緩地朗讀完句子,仙尊似是聆聽到我心聲,擱下書卷後,即突然朗聲問“七少爺可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幸被點名的小七同學此時鼾聲已如驚雷,整個腦袋早跟桌案法式擁吻了起來,纏綿的難舍難分。藍天穹一瞅見這情形自然是皺起眉宇,甩了下衣袍,手負於背,便往倒楣鬼那頭步步走去。
早已清醒的丫頭少爺們隻等著看小七笑話,各個憋笑憋得臉都通紅了,當藍天穹手持書卷輕敲小七腦袋瓜一下,換得小正太一個蹦跳驚醒時,轟笑聲瞬間炸開,有幾個誇張的還笑到眼角噙淚,幾欲喘不過氣,弄得可憐的小七一臉驚恐張望,完全不明就裡,此刻更隻覺得委屈,淚珠已經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起來。
眼瞧此景,藍天穹眉頭越發深鎖,拍案一喝“肅靜!”
知道夫子炸毛了,小蘿卜頭們紛紛低下頭作乖巧狀,斂起了笑意,不敢再出聲。
學堂裡頭唯聞小七哭鼻子抽抽涕涕,他貌似是整個學童中年紀最小的,臉蛋白圓的跟饅頭一樣,手腳胖胖短短的,頭上頂的還是衝天炮發型呢。
藍天穹盯著小七默了好一陣子才沉聲道“下次不可在課堂上睡覺,否則罰你抄書。”語落,他旋過身子即往台上那頭走去。
可大家都看到了,當咱們藍先生走路時腳下仿佛被絆倒了一樣,乃是突然往前踉蹌了一下,一掌抵上桌子才穩住身形。
眾人皆直溜溜地盯著地板,隻見一支毛筆就這樣歡樂地滾到了最前方,而在場除了小七的案前,其他人的毛筆都安安份份地躺置在桌案。
小七正在學著某人做仰天發呆狀。
眼瞧尊者難得吃鱉,我隻覺得萬般感慨,為人師表不容易呀,上一世一對一教學好歹也有言情橋段可以唬嚨,這次說什麼尊者也不可能這麼重口味,況且黃金女主現在可是在我旁邊呢,怎麼可能舍得讓出自己的男主出來呢……
腦袋正胡思亂想著,裡麵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外頭的兩位貴人站得也夠久了,若是想聽課,歡迎進來。”
聽這話,我愣了一會兒,這才驚覺藍天穹說的正是咱們倆人,想了想,我決定重善如流,是說誰想愣在外頭曬太陽外加被蚊子叮呢,腳一動就要往門口走去,怎料身旁釹渚卻是迅速扯過我的手,拔腿朝反方向嬌羞狂奔!
細碎的青絲於風中渺然曳動,卻掩不住她嘴角幸福笑容,此時已到日落西沉,黃橙橙的斜陽下我倆執手相伴,斜影交錯,朝著美好未來堅定地跑去……
——臥槽!你他媽角色錯誤了呀親!
“你、你要跑何必拉著我啊……”
我氣喘籲籲,兩眼瞪著釹渚,隻覺得腳又開始在犯痛,心裡頭更隻想著趕緊找個地方好好坐下來歇息。
知我腳又不舒服,釹渚神色也有些慌張,她語帶歉意道“都是渚兒不好,隻想著自個兒的事,忘了姐姐腳還帶傷……”
我衝著她擺擺手,彎彎唇角道“不礙事的,替我找個地方坐著休息便好。”手搭在釹渚胳膊,我倆正打算去找個亭子休憩,身後卻傳來一聲恭敬低喚“奴婢見過少夫人,甄姑娘。”
不用多想來人自是陰險小碧花,她此時此刻笑起來的確像一朵花,但絕對是一朵食人花。她先是望向釹渚,語氣擔憂道“甄姑娘,夫人這都找您找了一下午了,偏偏一直尋不著您,都急得發慌了。”
“真的?”釹渚睜大著眼眸,焦急之色表露無疑,“姑媽她可是有怎樣?身子可有不舒坦的?”
“回甄姑娘,夫人隻有在用過早膳後嚷過一次胸悶,其他皆無異常,”碧花淺淺掃了我一眼,笑容越發溫雅,“另外,夫人還請你等會兒陪她一同用膳,畢竟隻有您最明白夫人愛吃些什麼。”
聽這話,釹渚突然轉頭看我,問道“少夫人不能跟渚兒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