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被假山遮掩的她,聽見追影的話,心中為之一驚,她沒想到她的身分竟已暴露,然而好奇勝過驚訝,她想聽聽尉遲楓心中的打算。
“…她是一枚很好的棋。”
等待許久,聽到的卻是尉遲楓不帶感情冰冷的回應,將她全身冰凍著,她瞪大眼不敢置信!
“沒有本王的旨意,不許任何人動她的命!你跟夏春依舊留意著,有事回報,本王自有定奪!”
尉遲楓的一番話,猶如炸藥,在她腦裡猛然炸開。她雙手緊摀著嘴,深怕一不小心出了聲。
原來…過去的一切都是假像,原來…他早已知道她是細作,原來…連夏春都是他的人。
一想到夏春,她恍然大悟,過去那些不解終於都說得通了!
夏春若不是他指派的人,怎會對她如此上心。怪不得尉遲楓知道她不能吃蝦怪不得那日宋雪來挑釁夏春會為她出頭怪不得尉遲烈那夜硬闖暮風院,憑夏春區區一名宮女,竟請得動堂堂攝政王所有的一切,現下都說得通了。她打從心底把夏春當作姊妹,卻不想這一切都是騙局。她的眼眶逐漸泛紅,淚水盈眶,隨時奪眶而下。更令她痛苦,令她的心猶如窒息般難受的是那人,尉遲楓!想起他的柔情體貼,想起他戲謔的笑靨,每想起一個回憶,心就被槌子狠狠砸一次。
她閉目搖晃著頭,五臟如火在焚,絕望和愧疚布滿全身,壓得人喘不過氣,她在心裡苦笑著。
尉遲楓,原來你曾經對我的好,不過是想利用我傷害尉遲烈,而我,讓你如願了!和親取消一事,你心裡其實早有盤算了,是吧!你不是為了我,你是怕一旦尉遲烈和親後,將擁有戎狄的後援,會助他登基!是我太傻太天真,天真的以為你是相信我的,天真的忘了那帝王之位是如此地吸引人,忘了你也會有帝王心。
她抱膝呆坐在地上,任憑過去那些記憶一次一次衝擊她腦海,任由淚水不斷滴落,卻又死命地咬著唇,不讓一絲哭喊從唇縫從流出,千萬不能讓尉遲楓發現她在這。
她維持同樣的姿勢,臉上淚痕一直濕潤著,直到天的那方露出一點白,她才扶著假山起身,腳步虛浮,失魂落魄的晃悠回暮風院。
暮風院靜悄悄的,無半點聲響,林姑姑還在房裡歇著,至於夏春在不在屋內,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她步履踉蹌進到屋內,將門閂帶上,把自己與外界隔絕。她神色黯然的回身,眼皮微抬,瞥著書案,她極緩慢地靠近,那案上,還留著那日的紙絹,字跡行雲流水,上頭兩句話映入她眼簾。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她緩緩地伸出雙手,顫抖著將之拿起,突地,一滴水滴落在紙上,暈開那墨字。她手指漸漸地收緊,將紙捏在手裡,那日他擁著她的身子,握著她的手的模樣,清晰地在她腦裡浮現,心如刀絞。她憤而張手撕毀那張薄弱的誓言,一揚手,片片雪花從她上頭飄落,落下在地的,不隻有那染墨的碎片,還有那一滴滴傷痛的淚水。
她跌坐在地,眼淚如斷了線的珠煉不停滾落,她如泣如訴“定不負相思…嗬嗬,杜嫣然你怎會如此之傻…”
不知過了多久,灼熱而耀眼的光線灑進屋內,也照射在她身上,她低著頭朝著書案下挪動,環抱雙膝,緊縮著身子。
她不想見到日光,這光好似在提醒著她,要麵對接下來的一切人與事。她不想也不願去麵對,她好累,不隻是人,連她的心此刻已傷痕累累。
“叩叩”
門外響起規律的節奏,此時會來她房的,隻有夏春一人了!
果不其然,夏春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你怎麼了?你開門阿!”原本覺得親切熟悉的聲音,頓時讓她感到一陣惡心
她不作聲,靜靜地等門外的人離去,夏春在門外遲遲得不到回應,最後隻能放棄離開。
然而夏春的離開,並沒有她讓鬆一口氣,反倒一顆心高懸著。她怕,怕夏春會去向尉遲楓稟報,可這偌大的皇宮,她不知道還有哪裡可以藏身,隻有這,能讓她安靜地埋頭舔著傷口。
淚水彷佛已流乾,晶瑩剔透的水珠不再從她眼角滑落,她強睜著那早已哭腫的雙眼,空洞的望著腳前的一方之地。她害怕閉上眼,一閉眼,她便想到尉遲楓有目的的待她好,想到她曾經堅定的說著此生無悔…
她抓著自個手臂,使著僅剩的力氣,指甲緩緩地陷入肉中,她沒有因為手上傳來的刺痛感而皺眉,宛如一尊玉刻的像靜止在那。
“姑娘,奴婢知道你在裡頭,你開門吧!”林姑姑柔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她眨著眼皮,日光不知何時悄然退去,屋內一片漆黑,哭了一日,嗓子一時說不出話,她輕咳了幾聲。
“姑娘,你整日都未用膳,奴婢給你備些你喜歡的吃食,好歹吃些吧!”林姑姑在門外苦口婆心的勸著。
她啞著嗓子勉強說出幾個字“擱下吧!”
“奴婢給你擱在門邊。”接著她聽到托盤觸地的聲響“奴婢告退!”
林姑姑沒有一直勸杜嫣然開門,畢竟在宮裡待得久,心思也比其他宮女細密,雖然她並不清楚杜嫣然為何會變得如此,但她心裡明白,杜嫣然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靜,時間久了自然會轉好。
“姑姑,怎樣?姑娘可開門了?”這時,又傳來夏春聽似焦慮的聲音。
焦慮?!可是真的關心她嗎?還是擔心被尉遲楓責罰?一思至此,她在心裡訕笑著,她也變得如此猜疑了嗎?
她並未聽見林姑姑的回話,但可以想見林姑姑輕輕搖頭的景象。
“姑娘身子未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姑姑!”
“先讓姑娘靜一會吧!你也彆守在這了,替我去太醫院取幾帖治風寒的藥回來,晚些再讓姑娘服下。”
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而她依舊曲著身子,心裡的痛楚遠勝於身理上的饑餓,抿著有些乾裂的唇,目光呆滯的躲藏在黑暗之中。“哐”一聲巨響!
杜嫣然猛然一驚,原來早已身心俱疲的她,抵擋不住濃濃的倦意,恍恍惚惚之間昏睡過去。
她虛弱的微睜著眼皮,視線模糊不清,隱約見一室昏黃,她記憶仍停留在夜裡,記得林姑姑送來膳食,眼瞧這光線,難不成她竟睡了一日?!
“哐”巨響再次響起,不同的是,她上了閂的門被強行撞破,一道頎長的影子映在地上,她無力地靠著桌腳,無奈的闔上雙眼,不去想不去問。
尉遲楓站在門外,盯著一地的碎紙,不由得輕蹙著眉,他大步跨進屋內,目光銳利的掃視一回,瞥見案下一抹黑影。他走近端詳,?見那伊人臉色蒼白,柳眉深鎖,心裡頓時一陣抽搐。
他有些心疼的輕撫她的臉“嫣兒…”
看她緩緩的睜開眼,眼裡空洞無神,麵上沒有絲毫情緒。
“發生何事?怎坐在這?”他將她從案下扶起
“民女參見攝政王。”她用儘力氣揮開他的手,語氣冷漠疏遠。
尉遲楓一愣,眼裡閃過一絲訝異,溫柔輕言“你是在怨我和親的事?這事我已經…”
不待他說完,她冰冷的說“這等國家大事,攝政王如何安排,皆與民女無關,攝政王毋需向民女交代。”她久未進水,一口氣說多了話,頓時喉中一陣乾癢,猛咳了幾聲,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可麵容多添幾分憔悴。
尉遲楓緊皺雙眉,她竟對他如此生份!語氣不禁低沉了些“嫣兒!你這是怎麼了?”
“攝政王請回吧!這裡不是攝政王該來的地方!”她有些頭暈目眩,腳底虛浮無力,全靠著意誌硬撐著身子,才沒有倒下。
“你說什麼?!”尉遲楓不敢置信,才幾日不見,為何會變得如此拒人於千裡!
她有些站不住,身子微微一晃,她心底清楚支撐不了多久,強忍著不適啞著嗓音道“既然攝政王喜歡這,那民女不便打擾攝政王,民女告退“她掠過尉遲楓,不想才走出兩步,頓時眼前發黑,身子隨即攤倒在地,心神刹那墜入黑暗深淵。
尉遲楓俯身扶起那瘦弱的身子,神色複雜的看著懷中之人,冷著語氣“說!究竟發生何事!”
屋外一乾人等低首不語,誰也不敢在這風浪口惹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