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蓂玖和那姑娘連連搖頭,然後姑娘咽了一口口水,輕聲說“王家公子若是長成你這樣,娶六房,我也認了。”
安蓂玖附和著點頭,但又轉頭一想,說“為什麼我要扮新娘啊,硯台糕你怎麼不扮啊,我若是穿你那身,也是不輸的。”
姑娘無奈地說“你們二人雖說差不多高,但這位公子他的肩比你寬一些。”
安蓂玖朝他們做了個鬼臉,無奈地說“那我們走吧。”
塵藻一揮袖子,用等煙閣特有的易容術幻化成那王公子的模樣。
姑娘一邊給安蓂玖蓋上蓋頭,一邊對他們說“多謝二位仙修救命之恩。”
安蓂玖掀開半麵蓋頭,對那姑娘說“我們待會兒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我們離開後你馬上去接你父親,這裡有些錢,你們拿上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我看這王公子,迎娶第六房小妾都有這個陣仗,想來一定家大業大,絕非善類。你們離開後,永遠都不要回來。”
“那你們呢,如何脫身?”
安蓂玖答“等拜完堂,不是要把我們送回房間嘛,我們就從房間的窗戶溜走,你放心吧。”
姑娘點點頭,對二人作揖,二人就一同出了船室。
塵藻用紅緞繡球牽著安蓂玖,將安蓂玖扶上轎子,自己再騎上馬,跟著迎親隊伍打道回府。眾人一看這姑娘走起路來奇奇怪怪的,好像有點跛又有點高,都快趕上王少爺了。但是又一想,王少爺娶了這麼多老婆,高矮胖瘦都有,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一路上迎親隊伍敲鑼打鼓放鞭炮的好不熱鬨,新郎官一人騎馬在最前麵沒有半點笑容,目光冷淡,一臉肅穆。周邊的看客也笑不起來,隻竊竊私語地討論。
到了王府,塵藻一看,果然不簡單,光在府中就宴請了二十多張桌子,親朋好友來訪者少說也有兩百人,家仆上下也有百來位。隨著儀式的進行,燃燭、焚香、鳴爆竹,奏樂,一同順暢地進行著。
塵藻冷著一張臉,十分嚴肅,不知是不是過於緊張了。主婚人一看,就悄悄對他說“少爺,今日成親呢,您得笑。”
塵藻有些尷尬地咧開嘴,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主婚人一看,又輕聲說“少爺,今日您是辦喜不是辦喪,要不還是彆笑了吧。”
紅蓋頭裡的安蓂玖輕笑出聲來,搞得塵藻更加緊張了。
二人在一路敲鑼打鼓聲中被主婚人引入大堂,安蓂玖牽著繡球一路踏著小碎步,兩旁也不知是點了什麼花燭火,這些煙竟然能從他的紅蓋頭下直衝上來。衝了鼻腔不說,還直迷他本就看不見路的眼。
安蓂玖暗暗咳了幾聲,心想“成親竟然是這般景象,雖然是代人成親,但這紅蓋頭一蓋,繡球一牽,即便心知肚明這身側人是誰,心裡還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啊。在這蓋頭裡看不清硯台糕的臉,也不知道他慌不慌張。”
二人齊登這燈煙輝煌的花堂,站定。安蓂玖朝蓋頭下使勁偷瞄,看見塵藻握著繡球的手往袖子裡縮了縮,就在心裡偷笑。他特彆熟悉塵藻這個小動作,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小動作中表示緊張的。
主婚人喊道“一拜天地!”
安蓂玖轉身跪下,卻見塵藻好像毫無反應,就順著繡球的紅緞子拉了拉他。他大約是在走神,被拉回來後轉了個身,卻並沒有跪下。
安蓂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輕聲說“硯台糕,跪下拜天地了。”
安蓂玖隻聽他極輕得“哼”了一聲,滿是不屑和輕蔑,安蓂玖都不用看他的臉就能想到他是什麼表情了。他覺得甚是可愛,就一不小心笑出了聲。結果還一不小心笑得有些大聲,周圍的賓客都愣住了,連敲鑼打鼓吹嗩呐的都停下了。安蓂玖隔著大紅蓋頭都感覺到四周疑惑的目光,塵藻也匪夷所思地看著他。
隻在這刻,安蓂玖覺得十分奇異,他隔著紅蓋頭看不見塵藻的臉,但他卻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的目光。他隻覺得越來越緊張,心臟越跳越快,塵藻的目光好像變得濃烈了,不然這整塊紅布怎麼會變得好像要燃燒起來一般。他的臉和額頭都開始發燙。他們二人就這樣隔著紅布互相看著對方,一動也不動。
一旁的主婚人尷尬地咳了咳,安蓂玖回過神來拉了拉繡球,讓塵藻趕緊跪下。
“二拜高堂!”
二人又轉身跪下,拜了王家父母。王家父母倒是笑意盈盈,連聲叫他們起來。
“夫妻對拜!”
安蓂玖一聽,緊張地心都抖了一下,才轉身對著塵藻,卻發現塵藻早就轉過身來等著他了。
安蓂玖心想“這姑娘真真是千萬彆給抓回來啊,我們這都幫到這地步了……”安蓂玖用手搓了搓繡球,發現手心都濕了。
二人行禮到一半,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一個隻身穿白色裡衣的人衝進來大喊“他們是假的,給我抓住他們!”
周圍一陣騷動,賓客紛紛開始議論。安蓂玖一驚,把蓋頭掀開,果然是那王少爺衝進來了。身旁的塵藻已經換回自己的臉,開始準備迎架。
“硯台糕,我們隻拖延時間,切勿重傷他人。”安蓂玖按住塵藻說了一句,塵藻點頭,飛身而起。
塵藻答應安蓂玖不重傷他人,全程都沒有用劍,隻是點到為止。對著撲上來的人最多就推開或者是踹開,連張桌子椅子都沒傷到。不知是眾人見安蓂玖穿著新娘服還是他扮相過於嬌俏,他這邊倒是沒什麼人纏著。所有人都衝著塵藻去了,讓他很是無聊,隻能倚著一旁的桌子,吃些上麵的乾果,順便看一看這場雞飛狗跳、四處逃竄。
打了一會兒,見賓客都嚇跑了,隻剩下王家人了。安蓂玖對著塵藻一喊“硯台糕,我們走吧!”
他這一喊,原本衝著塵藻去的人就都跑他那裡去了。塵藻知他昨日受傷較重,不想他參與,於是抓起一旁的繡球一拋,繡球的另一邊紅布就卷上安蓂玖的腰。塵藻飛身一躍,將他輕輕一拉便摟摟著他的腰,帶著他飛走了。
安蓂玖被塵藻這一摟一飛,底下的人都看呆了,二人好像一對私奔的苦命鴛鴦,讓他們都不好意思再去追,隻有王少爺一人在下方跺腳直罵,接連揣著身邊的人的屁股叫他們趕緊去追。
待飛了遠些,塵藻方才放下安蓂玖。兩人還都穿著喜服,安蓂玖看著塵藻大笑不止“沒想到啊,等煙閣的塵小公子頭婚竟然是和我,哈哈哈哈哈哈,虧了虧了……”
“不虧,但也不至於這麼好笑。”塵藻理了理一身衣服,回的很認真,語氣也平穩淡定,仿佛是剛休息過一陣,並不是從一場打鬥中逃出。
“對不起對不起,哈哈哈哈哈……”安蓂玖平複了一會兒,見塵藻的表情不是很開心,而是冷冷的,便又說道“對不起啊硯台糕,都是因為我才把你拉扯進來,還做了這麼出格的事。”
塵藻轉過頭去看他,知道他大抵是以為自己生氣,就回道“不是,不是因為你。是我自願的。”
安蓂玖見塵藻沒怪他,就有些竊喜。他欣慰地說道“硯台糕,我覺得這輩子做的出格的事情都跟你一起做完了。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塵藻認認真真地說“不是的,是我才對。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安蓂玖見他這麼認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們二人這樣說起來倒有點膩歪……哎,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啊?”
“什麼味道?”
安蓂玖四處聞了聞,“從剛才起就有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說不清楚,感覺像是冷峻的焚香包裹著馥鬱的奶香,又加了點帶著鐵鏽的血腥味。好像就是你身上傳出來的嘛。我記得你以前不熏香呀,什麼時候開始改習慣了?”
塵藻淡淡笑了起來,問道“好聞嗎?”
安蓂玖倒是覺得這個香味還蠻襯他的,就點了點頭,嘿嘿笑道“好聞,我還挺喜歡的。”
“走吧。”塵藻解開捆在安蓂玖腰間的繡球繩,對他輕輕說道。
安蓂玖想起一事,拉住塵藻,道“反正我們也在風棲城,要不去琳琅齋看看,我還是有點擔心琳琅姑娘。”
塵藻點點頭應允,二人雙雙脫了喜服,走向琳琅齋。
待二人還未到琳琅齋門前時,就聞到一陣濃鬱的焚燒味,地上還時不時地飄來金色的冥紙。遠遠看去隻見琳琅齋門口三兩個人爬在梯子上,正在摘招牌。
安蓂玖跑上前去問“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摘招牌?琳琅姑娘呢?”
其中一人見他們臉生,便解釋道“你不知道,這人人以為是濟弱扶傾的琳琅姑娘,昨日被人告發說是聯合貪官一同貪汙,她娘知道後氣得當場咽氣。昨日連夜她就被人趕走了,連母親的屍體都還未埋,就被鄉親父老打出城了。”
一旁有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痰,罵道“呸,我之前受過她的恩惠,真是惡心透了。恨不得馬上把受過的恩惠全還給她,那些臟銀子老子一點也不稀罕!要不是她昨夜就被趕走了,我今天一定把錢扔她臉上!”那人怒得義憤填膺,仿佛但凡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寧願死也不願意收她的臟錢。
有人倒是聽不下去了,一臉嫌棄地說,“得得得,彆說了,人家都被趕走了,還死了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積點德吧。”
那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嗆道“我積德?她自己做出這種無德之事還指望我給她講好話?不可能!”
他正在這罵著,遠處有人跑來,氣喘籲籲地對他們說“趙大人說了,貪汙一事他認錯,並且願意把贓款全部拿來做布施,以後讓我們監督他,他保證再也不犯。這不,正在那邊發錢呢,每人可領三兩銀子,人人有份,快去拿啊。”
那罵得正痛快的人立刻變了臉,笑著誇道“趙大人果然還是明事理的,看來這下要多了一個清官咯。”說罷就和這幾人一齊跑去。
安蓂玖搖了搖頭和塵藻往回走,隻見一路上不少跑來的人嘴裡都是笑著對趙大人的美讚。歎道“這才一天,做一輩子好事,但隻要一做壞事就是壞人;做一輩子壞人,隻要做一件好事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這算什麼事啊。”
塵藻想起琳琅昨日那視死如歸的一跪,也喟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