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深宵看著阿塤,隻見萬盞明燈印入牧深宵的雙眼,裝點他的雙瞳,星星點點,仿若明燈。
“願阿塤平安喜樂,一生無虞。”牧深宵看著她的眼睛又說了一次。
阿塤看著牧深宵的雙眼,赤誠認真,好像在他眼中找到了熟悉的光。
牧深宵回胥北閣連著忙了幾日都沒有來找阿塤,阿塤日常雖然也都是一人獨自在胥北閣內隨意走動,但不知怎麼的,自落林點燈節那日過後,她沒見到牧深宵就總會時不時地想知道他在做什麼。
這幾日天意漸涼,阿塤午睡就遲了些起床。蕭沛兒見阿塤好久沒出來,擔心有事,就去敲了門,見阿塤剛起床,就進門服侍她穿衣。
蕭沛兒將阿塤每日要服用的藥放置在案幾上布開,“阿塤姑娘今日怎麼起得遲了些?是否身體有不適?”
“並無。大約是秋乏,總有些嗜睡。”阿塤說著還揉了揉眼睛,試圖把眼睛睜大,讓自己更清醒些。
“也是,少閣主這些天也睡得遲起得遲,每日忙著公事,還要給阿塤姑娘尋些新鮮的玩意兒,少閣主對阿塤姑娘可真是好極了。”
阿塤喝下一口湯藥,發覺口感變得好多了。牧深宵常常會問她覺得這藥怎麼樣,會不會太苦,這藥方大約是他一直都跟著在改進。
藥是不會再甜了,但阿塤覺得心中倒生出了絲絲甜意。
“他待人一直都很好。”
蕭沛兒點了點頭,但又搖頭晃腦想了一陣,頭上的兩條辮子也隨著她大幅度晃動腦袋而左搖右晃了起來。
“也不是,一來,胥北閣終年沒什麼新鮮的人來;二來,先前有些仙門世家將自己的小姐女眷送來給少閣主交朋友,少閣主頭疼得要死,也隻是以禮相待,絕不似對阿塤姑娘。
“自阿塤姑娘來了胥北閣後,少閣主除了公事,嘴裡念念的都是姑娘。成天追著我們問,姑娘安否,姑娘可有什麼需要的,姑娘今日說了些什麼,姑娘可有什麼想做的。我們都給他煩死了,叫他自己來問他又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起來。”
阿塤看了看手中這碗湯藥,還剩了一些沉在底部,往常她便算了,但今日她見著這些沉底的渣渣沫沫生了幾分可愛,又端起來一飲而儘。
第二日,阿塤一早起來,去了牧深宵房間,隔著門縫見到沛兒正在伺候他更衣。
牧深宵大概是還有些沒清醒,站在一處閉著眼睛伸著手,隨意被擺弄著。他懵懵地問道“胥北閣是換廚子了嗎?怎麼近些日子送來的羹湯味道都不一樣,比以前好多了,而且日日換著花樣。”
蕭沛兒輕笑一聲,答“少閣主,你怎麼才發現啊,也太遲鈍了。”
牧深宵動了兩下脖子,大約是近日忙公事,常常一天做到晚,姿勢也不常變動,扭脖子的時候還帶了倒吸涼氣的聲音,“怎麼?”
蕭沛兒輕輕往他伸直的手臂上拍了一下,佯嗔道“阿塤姑娘都為你做了兩年多啦。她人真好,還經常多做一些分給我們。”她才說完就看見阿塤站在門口,正要開口講話,隻見阿塤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便心領神會,匿笑著輕輕退了出去。
阿塤走到牧深宵背後,從椸架上拿起衣物,繼續幫他穿戴。
她剛靠近他,就聽他說“近日天氣轉涼,你記得給阿塤房內更換被褥,窗子也少開幾扇。取一些藥房新製的熏香給她房中點上,要是她不喜歡那味道,就還是給她點上原先的。鄰地又送來一些上好的布匹,我昨天剛選過花色,應當是她喜歡的,你拿去製一些新的衣物給她添上。哦還有,我昨天問了殷加,他說外麵有些好玩好吃的東西,你吩咐下去叫人買一些回來給阿塤送去。有一家仙門昨日送了新奇的蔬果,你先挑一些好的給她去嘗嘗,若她喜歡,便都給她送去。還有……”
牧深宵停了停,不知為何他喜上梢頭便輕笑了一聲,又說“我記得天品閣又送來一些珠寶首飾,雖說阿塤好像不喜歡,但你還是叫沛兒去取一些給她看看,若有喜歡就都留下。但最重要的是,”他指了指一旁案幾上架著的一隻款式簡單的翡翠簪子,簪柄打磨得也不是很平整。
“你把這個混在天品閣那堆首飾中帶過去。你說她會喜歡嗎?應該會吧。這樣式是我翻了好卷畫軸找到的,翡翠料子是七墟和我一同選的,整體是殷加教我做的。好看嗎?”
阿塤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隻見手背和手心上都有若乾利器劃痕,都還是剛結好的血痂。她突然心中一緊,腦海裡閃過一絲什麼熟悉的畫麵,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又消失了。
“為了做這個我廢了好幾塊祖傳的上品呢。她若是不喜歡,我也沒法子了,就丟回藏庫吧。”牧深宵說著說著聲音也變小了,心中生了幾分不確定。
“不必丟回藏庫,我很喜歡。”
牧深宵心中一驚,轉身發現是阿塤站在他麵前,他還沒說話,阿塤便攔腰抱住了他。
“謝謝你深宵,我真的很喜歡。”她閉上眼靠在他胸膛上又說了一次。
牧深宵也笑著輕輕將她抱住。
從那以後阿塤的話就漸漸變多了,常和大家打成一片,大家也很是喜歡她。
這日她覺得毫無困意,有些睡不著,就坐在屋頂上看月亮。眼前的月亮明晃晃的,可是她卻看不進眼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些什麼,就好像自己的記憶一樣,不是一片空白,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廢墟,是坍塌了的東西。
很多時候她也會想知道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人,過的什麼樣的日子。夢裡那些熟悉又看不清五官的麵孔是誰,為什麼見到就想落淚。可是內心總有一種抗拒的情愫在隱隱作動,好像在暗示自己如果非要深究就會招致大難。
她曾覺得自己死了或是活著毫無區彆,但自從那日點燈節後,她也收獲了一筆祝願,和常人無異的祝願,甚至更美好一些。她也不自禁地對活下去有了更多的期許和信念。
沒有過去好像也無所謂了,因為當下的每一刻,牧深宵都在幫她記敘著過去。
每一個,隻屬於他們的過去。
此刻牧深宵正坐在藏書樓中看書,阿塤坐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他。於是阿塤就沿著屋簷青瓦偷偷跑到藏書閣中,從他身後的屏風繞上來,坐在他身邊。她向他側臉望去,隻見牧深宵手支著頭已經平穩睡著了。阿塤沒有叫他,也靜靜地趴在案上看著他。
她不會畫畫,但是她用眼神勾勒出他麵容輪廓的每一根線條,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隻要想起這些精雕細琢的線條就抑製不住地嘴角上揚。
第二日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蓋著牧深宵的衣服,而牧深宵正在眼前深情地含睇著她笑。
他見她醒來,摸了摸她的頭,輕輕喚著她的名字,“阿塤。”
阿塤輕應了一聲“嗯?”
他從原本支頤在書案上斜著頭的姿勢換成了正襟危坐的樣子,問道“你可願嫁我,同我歲歲年年,朝朝暮暮,天上人間?”
“深宵。”她看似有些不解地叫了他的名字。
牧深宵有些緊張,擔心她會拒絕,手指將大袖搓了又搓,捏了又捏。
阿塤笑著說“我願與你同享平安喜樂,一生無虞。”
說完,阿塤一把抱住牧深宵,撲進他的懷中。
牧深宵與阿塤的大婚日子將近,待婚服定製好後,蕭沛兒來給阿塤試婚服。
“阿塤姑娘真幸福啊,嫁得如意郎君,不僅眼裡喜歡,心裡也喜歡。”蕭沛兒一邊幫阿塤整理頭飾一邊說。
“眼裡喜歡?心裡喜歡?”
“是啊,老閣主先前總和我們說,若我們要與一人婚戀,不僅要眼睛喜歡,還要心裡喜歡。若單是眼睛喜歡,那過不了一年半載就不喜歡了;若單是心裡喜歡,那不超過十年八年也不喜歡了;若是眼睛喜歡心裡也喜歡,那就到眼睛不喜歡時心裡還喜歡,心裡不喜歡時眼睛還喜歡。如此,便可一生一世一雙人。”
阿塤聽後怔怔地在口中念著“眼裡喜歡,心裡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