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蓂璃半點麵子也不給他,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哪裡是留給你的。你有手有腳缺錢自己賺去。我這是留給城尾那個跛腳的王阿婆的,她經常會收留一些沒處去的孩子。”她將錢袋往安蓂玖手裡一塞,嘟著嘴道“哎呀,你用了多少了?回去後趕緊還進去啊,我不管。”
“啊……”安蓂玖輕“嘖”了一聲,他之前還跟塵藻大放厥詞說過自己這妹妹有多心疼自己,賺來的一點零花錢都要給他用,沒想到卻被當場打臉。他尷尬地看了一眼塵藻,塵藻也毫不意外地正看著他笑話。
安蓂玖撓了撓後頸,好了嘛這下子還不知道要被嘲笑多久。
牧琑幸大約也是練劍練累了,畢竟碧藤不同其他劍。練習碧藤必須要用上靈力,否則連抬手都很吃力,十分耗費精氣神。她跑來他們這處小榭,安蓂璃見她滿頭大汗,便給她倒了一杯茶,趁著她喝茶的檔子,還給她擦了擦臉。
牧琑幸瞥見安蓂玖手中的錢袋輕輕“咦”了一聲,安蓂玖見她對這錢袋子有興趣,便遞給她看。牧琑幸接過錢袋細細地看著,冷不丁地問了句“這錢袋不是舅舅的吧?”
“哦?幸兒如何得知?”安蓂玖饒有趣味地看著她問。
“這錢袋錦緞上徽紋的紋樣是夏季的繡球花,且不說這繡球花的紋樣多為女子在用,就連兩位舅舅身上衣服的紋樣都沒有一樣的,又怎麼會是舅舅的錢袋呢。”牧琑幸平靜地說完,是認真在解釋,沒有半分嘩眾取寵的意思,也沒等安蓂玖給反應,反正她既不需要誇讚也不需要解釋,單憑安蓂玖的反問她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就立刻轉頭走開,繼續練劍去了。
安蓂玖開始覺得這個孩子真是有趣,好像沒有任何形容可以在她身上準確地描述出來。
安蓂璃看著牧琑幸地背影笑道“幸兒從小就是這樣,彆看她有時候與你親熱,實則很有可能是有意在討好你。不過即便是她有意討好,也是因為真的想要與你親近,她不喜歡的人,便是不管不顧連個笑臉都不賠。她的心思很沉,與同齡的孩子很不一樣。”
安蓂玖聽這話也不像誇似的,便立刻轉言道“啊我覺得幸兒很好啊,我這個做舅舅的很喜歡的她的。我跟你說啊,塵藻見到彆的小孩都很凶的,獨獨見了幸兒會笑,他也很喜歡的。”他胡亂拍了一把塵藻,也不顧著塵藻輕咳了兩聲,又說“其實我覺得要不要孩子都無所謂的,如今還能做個舅舅挺好的。哦,牧閣主也很好,我也很喜歡這個妹夫。”說完一個勁地朝安蓂璃咧開大牙使勁笑。
安蓂璃見他這副奇怪的表情,蹙著眉向後倚了倚,“哥哥……你……”到底是兄妹,她突然就領悟到了安蓂玖這個頗有深意的笑容,笑問“我知道了,是不是深宵對你說他無法生育,幸兒不是我們親生的?”
“……”安蓂玖看著塵藻扶額的樣子略有些尷尬。
安蓂璃搖著頭,笑道“你們可彆聽他瞎說。牧家先祖是皇室人,身份金貴,家大業大。雖然牧家這一分支已經遠離塵世,但礙著是皇親國戚自然還是有些來往。自深宵繼承家業後便總有些親戚來關心他婚否,常常安排一些姑娘的畫像送來給他選擇。後來我與他成婚後,聽說我不見人,也沒人知道我的底細,大約親戚是見我們幾年未生子,便又來問,是不是妻子身子有礙無法生育,或要不要納個妾室。我的確因為日日服藥身子不好,隻怕有了孩子也是體弱多病。我已是這樣,又何苦讓孩子再遭罪。深宵不願外人議論我,便與所有人說是他無法生育,斷了他們想要硬塞給他的姻緣。此後果然便再沒人來提親了。”
安蓂璃說著又嗤笑道“說來也是好笑,那些人總想要留一自己的血脈如何如何,可是這血脈又算得了什麼呢。無論多大的家業在這人間也不過是滄海一粟。深宵常與我說,胥北閣並不在意這些,無論是婚不婚生不生都無所謂,隻要有能夠守護胥北閣的人出現,能夠托付便足矣,至於胥北閣能存多久,這就是天命了。”
她說完拉著安蓂玖的手淡淡的笑道“哥哥,你不知道,我能有他,屬我大幸。”
安蓂玖聽了安蓂璃的這番話實在感動,他真替她開心。彆說像是牧深宵這樣的人,又有幾個普通人願意為了自己的妻子對外界借口說是自己不能生育,替她抗下所有的議論與詆毀呢。
“不是的,安蓂璃。你有他,他有你,這都不是因為運氣,而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讓你們擁有彼此。沒人能比你更配得上他,也沒有人能夠比他更配得上你。”
安蓂璃含著淚笑了起來,在這個世上,永遠隻有安蓂玖會在她覺得自卑與虧欠的時候,鐵骨錚錚地要攏來九州四海的話,天花亂墜地將她捧起來,還要篤定地告訴所有人,她是這世間最優秀的存在,是他捧在手心裡的珍寶,讓所有人都不能將她低看半分,連她自己也不能。
沒過多久,牧琑幸就精疲力竭了,她連手都抬不起來,乾脆將碧藤放在地上拖到小榭內,安蓂璃剛想接過劍將它放在桌上,卻不料碧藤轟的一聲往她腳邊砸出了一個坑。她被驚地瞪著眼睛盯著那個碎石飛濺、半大不小的石坑,眼睛都紅了。
安蓂玖見狀趕忙將碧藤拿起來想要藏好,但是被安蓂璃一把拉住。她拉過安蓂玖的手臂,緩緩移到桌麵上,安蓂玖知道她的意思,便將碧藤放在桌上給她看。
安蓂璃一寸一寸地細撫著碧藤的每一道紋路,神色之間像是在看一位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待她觸到劍把時驟地將手指縮了起來,緊緊捏成一個拳。
她說“哥哥,你總說我天賦異稟,不是的,這不是天賦,這是詛咒。讓我向往成為我想要成為的人,卻又在途中收回成命,讓我如今再無法拿起碧藤。哥哥,殺了我也不過如此。”
她咬著一節指骨,咬到牙印抵著的皮膚全泛青白,才能勉強讓自己的眼淚不落下來。安蓂玖看在眼裡,心卻疼得不行。
他當然不能對她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即便是他心裡這麼想著。
他不是安蓂璃,他即使是知道她的痛苦,也不能全然切膚地理解。他沒受過她受過的傷,沒受過她受過的委屈,他真的沒資格說。
牧琑幸趴到安蓂璃身邊乖巧地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娘親不要難過,娘親找到哥哥了,即便這劍再重,幸兒也會努力練習,長大後就可以保護娘親爹爹還有舅舅了。”
安蓂璃被她哄得破涕為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將她抱在懷中,用臉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頭道“娘親不要你保護誰,娘親要你平安喜樂、一生無虞地長大。”末了她又自顧自地笑了笑,“算了,不長大也行,幸兒永遠都是我的幸兒。”
安蓂玖看著她們母女二人,心裡有說不出的欣喜。
他知道如今他與安蓂璃已經相認,過不了多久仙門內定會傳遍,待到那時恐怕這幕後之人又會想著對安蓂璃下手,即便這胥北閣戒備森嚴,他總是不放心。
若儘早解決此事,定是要早些下山去熔泉苻山會好好查探一番。於是第二日他便告彆牧深宵,但他無法麵對安蓂璃說出告彆之話,隻請牧深宵等安蓂璃醒後代為轉告。
牧深宵給了二人通行箋,這樣二人就可以隨意出入胥北閣山下的結界法陣。
兩人到落林城中時城中已經很熱鬨了,不少小攤販的攤子前都門庭若市。安蓂玖大約是心情太好了,大改以前的儒雅作風,一路跑跑跳跳到路邊這個攤摸一下,那個攤看一下,但是什麼也沒買,引得一條街的攤主都看得他煩死了。大約是想著這兩個看著麵容精致的富貴公子什麼也不買,到處白嫖心裡很是不痛快吧。
安蓂玖才不管彆人怎麼看,繼續該看看,該摸摸,自己玩的很開心。
“硯台糕,要是一會兒看到有賣竹編蛟龍的,我再給你買一個,好不好?”
他講話的時候蹦蹦跳跳在前麵,連頭都沒回就知道塵藻一定是笑了。他乍地跳到一個攤子麵前,見攤子上有很多陶製的小玩意兒,瞥一個陶製的獸車,看樣子和胥北閣之前載他的那輛一模一樣。他覺得新奇,就拿在手裡開始把玩了起來。
“這輛獸車的獸好像不是猊獅嘛,頭上少了兩對角。”他一邊玩還一邊給攤主提意見。
攤主見他隻是玩,沒有半分要買的意思,忍不住翻了幾個白眼,將他手中的獸車奪過,道“不買彆碰,不買彆碰。”
安蓂玖也沒生氣,目光又溜到彆的玩意兒上了。他掃了一掃,見攤上有隻陶塤,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把塤還給安蓂璃。
他向後一抓,一把握住塵藻的手腕,“糟了糟了硯台糕,我忘了把塤還給我妹妹了!”安蓂玖看起來有些急了,“這很重要,不如你在這裡等我,我再去一趟胥北閣。”
安蓂玖說完就要走,被塵藻一把拉住“我等了你十一年,我不要再等了。你要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兩人說完就直奔胥北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