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恩慢慢轉頭,看到長恨埋在她頸肩處的臉慢慢抬起,長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能同你生死與共,真好……”她給長恩了一個蒼白的笑容,隨後立刻口吐一灘鮮血,笑著倒在長恩的懷中。
那柄劍的主人見長恩未死,衝上前去,掌聚靈力使勁一拍,將劍鋒穿過長恨的身體,猛地向長恩刺去。長恩自知即便是命不久矣,她瞳孔一顫,卻真沒料到原來被劍刺穿過身體是這麼疼。
她低頭哆嗦著摸了摸懷中長恨被血汙儘染的臉,全然不像受儘苦痛後才離開,反而比酣睡時更靜澹、更甜美。
世人都說長恩美,殊不知,長恩隻覺得自己在長恨的畫筆下最美。
突然一陣風起,帶著楊花洋洋灑灑地呼嘯而來。這楊花不似從前素白纖細,反而是落得血紅,像一陣腥風血雨。眾人戰戰兢兢,不知為何這片美景驟地就成了駭人的畫麵,隨著楊花劈頭蓋臉地落下,在場的人都打起了寒顫。
方才長恩以為自己會先死,先於長恨一步在黃泉路上等她,卻未料到長恨替她擋了一劍,竟然就這樣先了她一步。
自她們豆蔻往後,楊老莊主對她們的諄諄教誨中說的、教的都是讓她們學會獨立思考,從不乾涉她們的決定與做法。長恩也是這樣一步一步地兀自提著一壺熱血向前走去,心無旁騖。反正稍稍一瞥,便能看見長恨慵懶地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陪著她。一向如此,便也習慣。而後即便是殊途,即便是聽說長恨有與她相左的選擇,她也未曾停下,未曾回頭,未曾解釋,眼前似乎是吊著一根線,讓她記著楊老莊主的話,永遠昂首闊步一刻不停。
直到剛才,她眼見長恨就這樣撇了一身毀譽參半,留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倒在了她懷中,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炸開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那麼多那麼多話想要跟她說,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美景想要同她看。
“長恨,你看,楊花。”長恩分了一隻手去接,但就接了幾縷,便放開了,重新攏手去抱長恨,“罷了……我們回楊華山莊再看。”她為長恨細心梳理好鬢旁落下的須發,將她的臉捧起,貼在自己的臉上,“長恨,這一次,我不會再走了。”她拾了一撮長恨的披發含在口中,閉上眼,細細摩挲著長恨的臉。
她們麵前的那個仙修戰戰巍巍地看著二人,心中也是有些許溫熱的暖流經過,他留下了些許空當,等著長恩與長恨說完話,才將刺穿他們二人的劍奮力拔出。
長恩和長恨的鮮血交融在一起,將二人的衣服漸漸染得透紅。
剩下的人見長恩長恨已死,振奮人心,聯手去刺殺刺魂蛟龍。刺魂畢竟是上古靈獸,見長恨枉死在百家千人手下,一時聚怨,感染無數怨靈的蛟龍暴走,將所有參戰的人都殺了個片甲不留,使得周邊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怨氣四溢,妖靈橫生。所以當時傳出“刺魂出塵,萬物歸冥”的說法。
最後因仙門實在無法控製,便向仙界請來仙界法陣六師,合力將刺魂封印至汨淵等煙閣的鎖魔塔之中,此事才算了結。
楊長恩和楊長恨生前有收養一些養子,其中一子,取名楊占,是長恨一手帶大的,教他讀書習武修行,還將召喚刺魂之術教於他。他聰慧善良,將苦口難以下咽的良藥與酒結合起來,創了藥酒,盛行於天下。
在長恨對戰仙門百家之時,為了保下楊烈,便封了他的靈力,將他困在楊華山莊內,等他可以動的時候,天下已經大變,跟他先前見到的完全不一樣。
長恩長恨已死,刺魂也已被封印,無數仙修衝進楊華山莊燒打偷搶,將楊華山莊裡麵的人都趕走。那些不懷好意的仙修們見楊占被困火中,便火上澆油,笑著打賭他能不能出來。好在九死一生,他還是逃出火海了,隻是容貌被燒儘毀。
之後楊占被百家嫌棄,從容貌到出身,為人憎恨,無人收留,隻好獨自修行,還時常被其他仙修欺辱。後來禁令堂的當代家主見這孩子實在可憐,便撿回家中,當做親生兒子一般養著,無論誰來找這小孩的麻煩,都將他護著。彆人不明白禁令堂為什麼要收養一個邪修的養子,當時的家主隻說“我不知道什麼是邪修的養子,我隻知道他是一個孩子。”
之後楊烈便發誓一定誓死報答禁令堂的救命之恩,並且一定要向當初圍剿長恩長恨的仙門尋仇。後來他憑一己之力在萬裡堂修習上爭回一口氣,沒過幾年便飛升成仙。但是天界的仙子們也都容貌絕佳,沒人願意同他交往,楊占無法,隻能下凡,一邊尋藥製藥,一邊在熔泉創立苻山會。
楊烈永遠也不會忘記,長恨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可怕的不是對你有恨意要來報仇雪恨的人,而是那些不明事理就義字當頭、憑著誹謗傳聞一鼓作氣要殺你複天理報天恩的人。他們揪著你的字句,連你喘氣都覺得天理難容。”
楊烈召喚出刺魂蛟龍,將苻山會和禁令堂眾人護在身後,與其他人隔絕。他站在刺魂之上,狂笑著對仙門仙修說“不錯,我就是楊占。這百年來我不斷製藥修術,就是為了今天。你們的先祖當初為了所謂的正義奪刺魂殺長恩長恨,趕走我楊華山莊的所有人,放火燒了我家,害我容貌儘毀,對我百般羞辱。如今,我終於可以為她們報仇了!”
楊烈一聲令下,刺魂一聲怒吼,從四麵八方冒出數條蛟龍,速速向他們這處碾過來,一同參戰,隻是沒有一條向安蓂玖和塵藻進攻。楊烈見狀,心中不快,腹嗤這牲畜竟然也頗有感情。他便親自帶著苻山會的一眾仙修身飛向他們二人。一眾苻山會的仙修都纏著塵藻,獨獨楊烈與安蓂玖對打。
安蓂玖失了龍珠,便多少覺得有些靈力不支,一邊硬扛著對戰,一邊問楊烈“你既知仙門百家對長恩長恨不公,你又為何如此咄咄逼人,幾次三番帶頭陷害硯台糕,你如今這樣和當年的仙門百家有何區彆?”
“哼,你以為呢,當初百家殺害我兩位母親,你們竹染堂的人和他們等煙閣的人就不在內嗎?!偏偏他們等煙閣是叫囂得最熱烈的那一支!”楊烈一邊進攻一邊冷笑,招招式式都極狠,全然不是先前那副柔和的樣子。
安蓂玖大悟,看來此次百家合力圍剿表麵上是逼塵藻交出龍珠,實則是想要利用刺魂一舉殲滅身上有蛟龍圖騰的仙門。
安蓂玖被打得節節敗退,應道“原來你要殺儘的不止是今天來此這些仙門,你從很久之前就計劃好了要將當初參加圍剿的百家的後代屠儘!”
“不錯!”
“既然你屠族一事是得了楊岩闌的授意,那他身上……”
安蓂玖話還沒說完,便被楊烈一劍抵在喉上,隻要他稍微一動,便一劍封喉。
楊烈的臉色一黑,用陰沉著聲音說笑道“安公子,我本還想讓你與塵公子多活一陣,隻是你知道的實在太多,看來你現在得跟他說遺言了啊。”
安蓂玖心想老子這親都還沒親夠遺什麼言。
他愈發不爽,便直接手握刺魂劍刃,沒想到刺魂劍畢竟是不同彆的名劍,他的手才握上去,便立刻怨念侵身,那劍中的怨念竟像是一道電流從手掌的靈脈直衝心臟。而他的靈脈本就暗傷淤積多年,現下又沒了龍珠護體,頃刻便抽搐著痛苦倒地。
那邊塵藻還在接招,看到安蓂玖倒地,立刻殺出重圍到他身邊。塵藻將安蓂玖抱在懷中,焦急地喚道“安蓂玖……安蓂玖……”
他見安蓂玖抽搐不斷,整身痙攣,心疼不已。塵藻怒瞪楊烈,他自然知道被怨念侵身是怎樣的感受,無異於無數怨靈用尖銳的指甲在刮擦你每一寸的皮膚骨肉,撕裂你的內臟。每一滴血液都在身體裡化為岩漿爆炸。
楊烈滿不在乎地舉起刺魂指向安蓂玖,對著塵藻說道“你們現在沒有靈力沒有氣力,已是強弩之末了,還要掙紮嗎?”
塵藻氣得渾身發抖,他抱著安蓂玖向楊烈跪下,咬著牙說“我求你,給我龍珠。”
楊烈聽後大笑不止,揶揄道“你覺得可能嗎?刺魂本就是我楊華門的,我憑什麼給你?”
塵藻一言不發,隨著他怒氣衝頂,身周緩緩升起青灰色的煙霧,他的瞳孔開始變色,顏色越變越淡,最後變成了青白色。他眼泛寒光,起了殺意,直瞪楊烈,像是要將他的靈魂拖出來捏碎一般,他咬牙切齒道“你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