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陽彆開一點視線,看著地麵,輕輕“嗯”了聲。
沈悅之又道“不過……”
謝青陽“什麼?”
沈悅之笑了下“你對我真好啊,青陽。”
話音落下的瞬間,謝青陽的步子微微頓住,而沈悅之正側著頭看她。
她看到謝青陽抬起手,十分自然地攏了攏耳邊的發。
皎潔的月光落在少女身上,摻雜著旁邊暖色的路燈光亮。
少女是那樣好看,像天邊雲彩,更像雲端之月。
謝青陽的眼瞼微微顫動著,說話的時候,語氣卻很平穩。
她說“哦,你知道就好。”
沈悅之鬼使神差地問“為什麼啊?你對我這麼好……”話說到一半,她意識到什麼,強迫自己停下。
說了這種話,謝青陽會不會接一句,“如果是因為這個,我以後會儘力改正”……?怎麼想,這句話都很有謝青陽的風格。
可畢竟已經說出口了,沈悅之隻能屏住呼吸,等待著一個答案。她的意識仿佛又分成了兩份,一份在惶恐,一份在期待。
謝青陽說“……我對你好嗎?”
沈悅之活躍的思維立刻被打斷。
謝青陽還是平平淡淡地,說“哦,我比較喜歡助人為樂吧。老師教的,不用謝。”
沈悅之“……”嚶,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她並不知道的是,在兩人分開、謝青陽走入宿舍樓後,她喜歡著的少女,麵上倏忽露出了一點笑意。
雖然這點笑意很快就消失無影,但至少在那一刻,謝青陽的心情很好,好到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謝青陽推開宿舍門時,李安然正靠在床頭,楊悅抬手摸著她的額頭。
另一邊,鐘靜和張慧慧坐在桌麵,麵前擺著一本習題書,爭論其中一道題目。
林藝璿、林一諾和鄒筠都不在,大概是出去洗漱了。
謝青陽把杯子放在桌邊,也拿上牙具和洗麵奶,出門前去水房。
她在路上遇到了其餘三人,和她們打過招呼,就又稍微加快了點步子。
雖然在教室的時候沒有耽擱,可路上說了那麼多話,回來的事件也不早了,手表的分針將將逼近“40”。
等謝青陽洗漱完、重新回到宿舍時,她有點意外地發覺,裡麵的燈已經黑了。
好在還有鐘靜和張慧慧開了台燈,宿舍不至於太暗。
謝青陽回憶了下,自己回來的時候似乎沒聽見哪個宿舍說“停電”……她走到架子邊,將東西放上去,心裡對眼下的情況也不是很在意。總歸馬上就要真的熄燈,現在這樣,也就是早點上床睡覺而已。
鐘靜和張慧慧還小聲說著那道題,幾乎隻用到氣音。
謝青陽又看一眼表,10:45。等到五十以後,紀檢就要開始巡邏。最好抓的就是這種在宿舍裡光明正大開台燈的,張慧慧和鐘靜不可能不知道這點。既然如此,她們大概也就隻會講著五分鐘,完全可以接受。
謝青陽是這樣想的,可另一人,卻並不這麼覺得。
李安然有點虛弱的聲音響起來“慧慧,靜靜,我有點發燒了,想早點睡。”
鐘靜頓了頓,說“嗯,我們就看到五十,馬上了。”
李安然沉默了下,旁邊的楊悅立刻插口“安然發燒了,你們安靜一點吧,反正也說不了幾分鐘。”
鐘靜道“你也說了,反正也沒幾分鐘啊。”
楊悅的聲音抬高了點“安然頭疼啊,能休息一下是一下。”
宿舍的空間並不大,在鐘靜與張慧慧身側,就是已經坐在床上,正在換睡衣的謝青陽。
在楊悅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正在脫掉校服短袖。聽到楊悅的話,她的動作停了停。
總歸這會兒短袖擋在她前麵,楊悅雖然麵對這邊,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謝青陽眨了下眼睛。她很不想參與到旁人的爭吵中,反正……很快就會結束吧?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鐘靜直接不客氣地說“是你現在比較吵吧。你問問彆人,我們剛才講話的聲音算是大嗎?”
楊悅說“你強詞奪理!”
鐘靜笑了下“哦,你這麼吵,李安然就能睡好了?”
謝青陽沉默地換好睡衣。
再看表的時候,已經過了五十。鐘靜與楊悅之間的爭吵還是沒有結束,甚至愈演愈烈。張慧慧在旁邊偶爾插一句,中心思想也很明確。
我們原本隻打算說到五十的,聲音也很小了,也按照你們說的關了燈,還想怎麼樣?
楊悅有點生氣“哦,如果是你們生病頭疼的時候,舍友還在旁邊嗡嗡嗡,你們就開心了?”
鐘靜道“我們不是蒼蠅,不會嗡嗡嗡。”
楊悅驀地站起“你!”
李安然也說“鐘靜,你這話什麼意思?”
謝青陽將兩條腿也放上床,拉起杯子,遮在自己身上。
她們住一樓,夏天的時候不至於熱,秋天則比其他樓層要冷。
尤其是在晚上,她覺得,自己這件睡衣似乎有些不夠。可再厚一些的放在櫃子裡,都這個點了,紀檢隨時可能被楊悅與鐘靜的爭吵吸引過來,還是不要下床比較好。
局麵越來越糟糕,睡謝青陽臨床的林藝璿原本已經躺下了,這會兒也坐了起來“好啦好啦,彆吵了,小心紀檢真來了。”
還有楊悅上鋪的鄒筠,此刻同樣探出頭“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鐘靜與張慧慧顯然是覺得楊悅太無理取鬨,而楊悅同樣覺得委屈。林藝璿說的話有道理,她們一時之間都收斂了音量,但還是在小聲說“本來就是五十熄燈的,提前十分鐘能休息多好?讓著你是情分,我們都聲音那麼小了,還想怎麼樣啊。”
楊悅“就那麼幾分鐘,能讓你上京大還是華大?”
鐘靜說“哦,反正你一個都上不了。”
這話一出來,宿舍裡安靜了片刻。
楊悅怒極,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正要開口,忽然聽到
“咚咚!”
林藝璿攤了下手,倒回床上,把杯子拉好。
鐘靜和張慧慧都睡上鋪,此刻立在地麵上,顯然是來不及上床。
楊悅剛剛情急之下也站了下來,好在離得近,不至於沒辦法。
可她還沒來得及上去,宿舍就驟然亮起。
是紀檢推開了門,走廊中的光照進來。
兩個女紀檢站在門口,在宿舍裡環視一圈。
目標是在太明顯,三個人站著,桌麵上還有一盞台燈。
其中一個紀檢道“你們三個出來。”
另一個則翻開手中的一本冊子,似乎是在對照著床號,確認這會兒站著的三個人的名字。
楊悅的眼淚一下子就留下來,說“是她們……”
叫她們出去的女紀檢打斷她“吵到人家休息,快出來。”
腳步聲、關門聲……等屋子裡再次黑下時,謝青陽翻了個身,麵向身側的牆麵。
她已經很習慣用這個姿勢睡了,很快進入夢鄉。
醒來時,已經是全校放起床鈴的時間。她照例是宿舍中第一個下床疊好被子的人,在她拿著牙具洗麵奶準備出去洗漱時,剩下的人中,才有第一個坐起來的。
而一直到她回來,楊悅和張慧慧、鐘靜三人依舊躺在床上,謝青陽看不見後麵兩個人,隻見楊悅扯起杯子蒙住頭,意圖再睡一會兒。
謝青陽放好洗漱用品、拿了水杯,就準備離開。
臨走前,她聽到李安然拍了拍楊悅,說“悅悅,起來吧,昨天晚上……”
到這時候,謝青陽已走出宿舍,關上身後的屋門。
早讀上,語文課代表周琛在黑板上寫背誦《嶽陽樓記》
羅老師坐在講台上,不動如山。
一切的一切都和從前毫無差彆。謝青陽重新念了遍課文,闔上手裡的小冊子,默背一遍,變第一個上講台。
回來的時候,林濤問“以前你也基本都是第一個上去的吧……”
周邊都是嘈嘈雜雜地念課文聲,這點悄悄話,被輕而易舉地淹沒在早讀上。
謝青陽把《高考64篇》的冊子放進桌兜,點一點頭。
林濤說“哎,你是怎麼背的?好像隻是看了下。”
謝青陽有點驚訝“你們學的時候不要求背誦嗎?”
林濤一頓“要求的。”
謝青陽道“嗯,我們是學的時候就要求給語文老師背。現在有點忘了,但《嶽陽樓記》啊,《將進酒》啊,還有彆的幾篇,都很好背,就一直記得。”
林濤歎口氣“這樣啊,我們之前要求的也挺嚴的,但是是讓默寫,全班統一的那種,很好做小抄,就……”
謝青陽理解地點了下頭。
在隔著幾個組的地方,沈悅之無限懷念起之前和謝青陽做同桌的日子。
應該說,每次周琛在黑板上寫了篇新的課文時,她都有這種感覺。有謝青陽在,相當於同時有了本參考書,還有一本字典。
之前背《蜀道難》時,謝青陽給她講文章內容,開口第一句就是“‘蠶叢’和‘魚鳧’都是傳說中的皇帝名……你不知道嗎?”
那時候,沈悅之摸一摸鼻尖,尷尬地承認“嗯,應該是上課的時候沒有認真聽,錯過去了。”
謝青陽問“你之前上課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沈悅之道“我也不知道,就那麼打發時間唄。亂七八糟的過一會兒,一節課就過去了。”
謝青陽道“這樣啊……”倒是沒在說什麼,就繼續講起接下來的內容。
時間回到現在,沈悅之粗略地看了遍《嶽陽樓記》,有點慶幸,裡麵沒有什麼不認識的字。
她試著念一遍“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滕子京是誰?巴陵郡在哪兒?為了篇課文下課去找謝青陽,是不是顯得自己太沒文化?:3?∠
好在羅老師並不要求所有人一節課背完。好不容易磨到早讀結束,沈悅之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要不然下午就不去打球了,吃完飯以後,就能空出半小時時間,合情合理地去找謝青陽了。
早晨的前兩節課是數學,高詠進教室時,手上拿著一瓶牛奶,喝的津津有味。
眾人“嘁”
高詠放下牛奶,說“為了勾引你們上課,我容易嘛。”
全班人斜眼看她。
高詠說“這個,”晃一晃手裡的牛奶,“是四班的同學給我送的,她們說,早上兩節二班的可,肯定特彆累。”
曲璐璐吐槽“牛奶助眠。”
高詠道“她們還說,雖然二班的同學表麵上不說什麼,但內心裡還是支持我的!”
全班人繼續“嘁”
這麼鬨騰一下,班裡原本幾個趴在桌子上,還昏昏欲睡的人,也坐直身子,揉一揉眼睛,打起精神準備上課。
謝青陽看著這一幕,覺得高詠之前那句話說的實在太對。
雖然紀檢會巡查,但總有漏掉的時候。剩下的時間,負責牽引學生注意力的,就是老師。
至少到現在,謝青陽還從來沒發覺有人在高詠的課上睡著。
課上繼續講三角函數,高詠先抽了幾個人上黑板,檢查公式的背誦。
查完之後,他笑了笑“看來讓你們抄還是有用的,行,來看題吧。”
看完昨天的作業之後,黑板上又多出許多道例題。謝青陽一直做的很快,做完之後,就開始看起單詞。
偏偏高詠總在滿教室地走來走去,有好幾次,都是林濤戳了戳她,她才來得及及時把印了單詞的紙頁藏在草稿紙下。
同樣的事情重複了很多遍後,謝青陽決定放棄。
她拿了一根筆,筆尖落在草稿紙的空白處。
雖然不覺得沈悅之真能贏了那個賭約,可世事難料,還是少立fg,先做個提前準備吧。
……這當然不是因為這會兒無事可做,她又很久沒寫命題作文意外的東西,再想想沈悅之之前的表情,就突然來了創作欲。
與此同時,教室另一邊,同樣看著黑板上題目的沈悅之啊啊啊啊啊不會不會不會!同桌同桌我需要你!
她在心中無聲呐喊,手快速挪動著筆,把剛剛算出來的鬼畜答案塗掉。
再偷偷看一眼旁邊鄭萌的草稿本,似乎情況不比自己好多少,也是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公式,得出一個明顯不正確的答案。
沈悅之稍微放下一點心,重新坐好,研究起本子上的習題。
是個求值問題,分子分母各帶了不同的三角函數,最後需要化出一個簡單的答案。沈悅之理論上是明白,這需要將昨天抄的那些公式代進去。然而實際上,她左看右看,總看不出應該用那個公式。
可以說是十分絕望jg。
而謝青陽已經將幾個答案騰到草稿本上。
她開始光明正大地摸魚。捏著自己耳畔垂下的一縷碎發,想了很久後,終於落筆。
我想和你一起,看遍世界上所有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