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正遇到紀檢往裡麵走。沈悅之一下子刹住腳步，心裡盤算，要不然自己就現在外麵等一等，等紀檢上樓了，再悄悄進樓。
結果還沒等她開始考慮這個方案的可行性，紀檢就回過頭，看到她“喂，說你呢，怎麼還在外麵？”
沈悅之“……”哎喲喂我咋這麼命苦。
心裡這麼想著，麵兒上，沈悅之還是表現得很淡定。
她淡定地被詢問了班級和宿舍號，一路被押到宿舍門口，還讓紀檢確認她的床鋪上是真的沒人、不是謊報信息，才被放走。
紀檢還說“你這樣的，原本要在外麵站一晚上。但外麵這麼冷，你還是在宿舍裡麵站吧。”
沈悅之一路點頭“好好好，我錯了。”
紀檢說“你乾什麼去了？”
沈悅之張口就來“我在教室裡學習，沒注意時間。”
紀檢撇了撇嘴“行了，快進屋吧。”
宿舍裡其他七個人全程安靜如雞，等紀檢關上門，孫敏才小聲問“悅哥哥，你剛剛……”
紀檢在外麵敲了下門。
孫敏趕緊閉嘴，權當自己已經睡著，就差沒模擬出個呼嚕聲。
兩個宿舍樓之間隔了一窩男生。沈悅之原本還想著，要問一問孫敏，到底出什麼事了。而謝青陽推開宿舍門、上了床後，就開始數綿羊，安心地催自己趕快睡覺。
沈悅之“敏敏？”
孫敏沒有回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睡著了。
謝青陽“oneshee，oshee，threeshee……”
還好，她對沈悅之，不是全無感覺。
謝青陽想。
不然，麵對著一份無法回應的感情，自己會變成什麼樣，還真難想象。
第二日清晨，起床鈴聲照常響起。
一號樓三層某女生宿舍，沈悅之嚴肅地“敏敏，昨天晚上，霍哲有沒有去找你？”
孫敏原本正在穿衣服，聞言一驚“誒，你怎麼知道？”
沈悅之說“我和我同桌最後一個從教室走，那個男紀檢來催，提到你。”
孫敏的重點一秒被轉移“提到我？他怎麼說的。”
沈悅之道“就是說，以後儘量和你一起走……到底怎麼了？”
孫敏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沈悅之站在她床邊，耐心地等，順便梳一梳自己的小揪揪。
李蓉洗漱回來，就看到這一幕。她張口問“怎麼了？敏敏，悅哥？”
沈悅之道“啊，太好了。我問敏敏，昨天是不是霍哲晚上找過她，她不說話。蓉蓉，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李蓉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臉色不太好看“那個家夥，我和敏敏下了樓，他就在門口等，說有事想和敏敏說，讓我先走。我沒答應，他就在哪兒生拉硬扯了半天，攔著我和敏敏，等周圍沒什麼人了，就……”
孫敏道“彆說了。”
李蓉看了她一眼，有些為難。
孫敏深呼吸了下，從床上下來，拿了自己的梳子，一邊梳頭，一邊用很不在意的語氣，講完下麵的事。
“那時候已經三十多了，一樓稀稀拉拉的有幾個人，偶爾還有人從樓上下來，但基本是空的……霍哲把我拉到樓梯下麵那塊兒，問我到底為什麼要分手。我說下午不都說清楚了嗎，他就說那都是誤會，他可以解釋的。我不想聽，想拉著蓉蓉走，但他擋在那裡，我們沒辦法……因為你一直沒下來，我們想著，大不了拖一會兒，等你來了，霍哲肯定打不過你。但你遲遲不來，我們也挺慌的，怕霍哲會怎麼樣。悅哥哥，我真不明白，他小時候明明人可好了，怎麼突然就變了副樣子……”
“周圍的人越來越少，偶爾有人往我們哪兒看一眼，也就事不關己地走了。唉，反正，後麵就是那個紀檢來了，把霍哲拉開，問他是幾班的，想做什麼，就是那些套路的問題。霍哲說，是誤會誤會，紀檢沒管他，還是把他的班級姓名問了出來。應該是因為我和蓉蓉在吧，他倒是沒有撒謊，但走的時候就很生氣的樣子。”
“等他走了，紀檢又問，我和蓉蓉叫什麼名字，是哪個班的，說回去以後會和他們的人溝通一下，以後多留個人在咱們教學樓下麵，不讓霍哲來找我們，還說讓我儘量多找幾個同學一起走，路上遇到他了也彆怕，喊周圍的紀檢就行。”
她說完這些，有些口乾舌燥，但還是總結了句“哎，我現在覺得，他比霍哲帥多了。”
沈悅之嘴角微微抽了下，心裡算是確定，孫敏是真沒事兒了。
說那一通話的時候，宿舍裡其他人也在聽。
何佩佩咂舌“什麼，你們居然已經分了？昨天中午還……不過分的好，他居然能做這種事兒，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孫敏就解釋“嗯，因為謝青陽有舍友是理十的，她幫我問了下，理十的人都說霍哲之前一起交了三個女朋友，有兩個咱們學校的，還到他們教室裡鬨了一通。”
何佩佩目瞪口呆“不是吧，還有這種人，真的啊？”
孫敏道“我們昨天下午大課間去理十說分手，他們班的人，那些眼神……”當時覺得羞恥地想要鑽進地底下，這會兒再想想，就是隻覺得好笑了。
同一時間，另一個宿舍，林藝璿道“青陽，你是不知道，昨天下午，你們班那個女生到我們班來的時候，超好笑。”
謝青陽原本已經洗漱好、準備離開宿舍了，聞言步子一頓“怎麼了？”
林藝璿還在慢吞吞地穿衣服，邊穿邊說“昨天晚上就有人講，霍哲是不是談了個新對象，還到處找人借飯卡，說要請人吃飯。其實沒多少人願意給他借的，但他說包他們的午飯錢，就給他借到了。原本霍哲還挺得意，說那個新對象是應屆生，長得好看，又乖又聽話。你們班那個女生到我們班的時候，他尾巴差點兒翹上天了……我想想，來了三個人是吧？一個高高的，還有兩個低一點，都挺可愛的。”
謝青陽點了下頭“然後呢？”
林藝璿道“其中一個低一點的就說要分手嘛，霍哲的臉色都變了，那種‘痛難信’的樣子，我現在想起來都想笑。他好像是想上去抱他對象，高一點的女生就直接過來，笑眯眯地說讓他彆動手動腳。霍哲有點兒不耐煩地說‘快滾’，那個高個子女生就直接把他摁牆上了。嗯，再然後，霍哲好像說出去談吧，畢竟我們班都笑成那樣子了哈哈哈，他們就出去了。”
林一諾插話進來“對了，青陽，那個高個子女生叫什麼名字啊，感覺好帥。”
謝青陽腦補了一下某人把霍哲摁牆上的畫麵，下意識地說出口“沈悅之。”
昨天沈悅之沒給她說這段，是覺得沒必要，還是維護形象？
“沈悅之……”林一諾想了想，“有點兒耳熟誒，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楊悅“哎，沈悅之？就是那個，那個，我們班有個同性戀喜歡她那個？”
謝青陽“……”
林一諾和楊悅一起眼前一亮。
林一諾興致勃勃地說“啊，我想起來了。給你講，真的超帥的，明明比霍哲低了半頭，結果一動手，霍哲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被推牆上，我們全班在那時候都不敢說話的，等她鬆手了才開始笑……難怪有les喜歡她啊。”
楊悅則好奇地問“真的？哎，青陽，我今天能不能去你們班教室找你？”
謝青陽“找我做什麼？”
楊悅“看看那個沈悅之嘛，也不知道邱童和她有進展了沒。青陽，你和她還是同桌嗎？”
謝青陽說“是。”
楊悅摸了摸下巴“嘿，我要不要帶邱童一起去？”
謝青陽“……彆了吧，她好像，”遲疑了下，選了個中性的描述，“已經在談戀愛了。”
楊悅“咦”了聲，“真的啊，難道邱童成了，沒告訴我？”
謝青陽淡淡道“也許根本沒成。
楊悅笑了笑“好啦好啦，我今天去問問邱童吧。”
這麼一耽擱，謝青陽出宿舍樓的時間，就比以往要晚一些。
她左手拎著水杯上的帶子，左手插在口袋裡，捏著那張薄薄的飯卡，心情十分微妙。
如果不是楊悅提起，謝青陽早就忘了“邱童”這個人。她和對方原本就不熟，兩人之間的交流也僅僅停留在邱童問她沈悅之聯係方式的層麵。在那之後，雖然邱童依然躺在她的扣扣好友列表中，但她再沒與對方互相發過消息，連點讚之交都算不上。
這麼長時間，如果邱童還喜歡沈悅之，應該是會主動找上來的吧？
謝青陽難得不確定地想到。
嗯……至少會看看沈悅之打球。
而以她在教學樓窗口看了那麼多次沈悅之打球的經驗來看，邱童似乎從未出現過。
思緒飄到這裡，轉校生漸漸放下心來。
應該是楊悅想多了，邱童說不定已經有了新的目標。她對沈悅之，原本就不是真的喜歡，隻不過是見到她打球的模樣，於是有了誤解。
從宿舍到食堂門口的路不長不短，隻需要繞過操場，再經過一個綠化花壇。
早晨的時間很充足，謝青陽的步子就一直放得很慢。她心裡想著很多事，從昨天晚自習上自己算了最久的題，到剛剛背過的曆史知識點，再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講到的人文地理……食堂的人很多，她照例去買了杯豆漿，加上兩個燒麥，就當是早餐。
邊走邊吃，到教室的時候，已經七點十分。沈悅之早在教室，看到她的時候，大約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耳根一下子就紅了。
謝青陽看著她，喝一口豆漿“唔，我舍友說你昨天在理十還把霍哲按牆上了？”
沈悅之眨了眨眼睛，笑了下，沒說話。
謝青陽道“來，采訪一下，你是對牆壁有什麼特殊愛好嗎？”
沈悅之“咳咳咳，同桌，你說什麼呢。”
謝青陽道“五個小時內，把人往牆上壓了兩次，還不叫特殊愛好啊？”
沈悅之的臉越來越紅，顧左言他“你知道啦？對了，今天上午又有兩節數學，也不知道高詠又要鬨什麼幺蛾子。”
謝青陽看著她，心想，原來真的是在維護形象。
她大概能猜出沈悅之的想法，無非就是擔心自己覺得她粗魯野蠻之類的，也就沒再追問下去，轉而道“哦，《滕王閣序》背完了嗎？”
沈悅之撐著額頭“這就背這就背。”
沈悅之背書，謝青陽就在她旁邊吃燒麥。食堂的燒麥做的當然不如外麵賣的，但在早餐裡麵，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到教室的時候就隻剩下一個，她很快吃完，而沈悅之的進度還停留在第三段。
沈悅之看向拿著濕巾擦手的謝青陽，嚶嚶嚶“好難啊。”她昨天背了那麼久，到現在卻都忘得差不多。
謝青陽實在沒法想象，就是自己眼前這個總喜歡撒嬌賣萌，一言一行都像是隻歡脫金毛的家夥，昨天下午到理十教室，給了霍哲一個下馬威。
……當然，沈悅之那時候肯定是留了手的，不然霍哲怎麼可能還有膽子去纏著孫敏。
沈悅之說“同桌同桌，我們學這篇的時候，老師其實隻讓背了一小段。”
謝青陽“什麼？”
沈悅之說“就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說要考基本也就是考這一句。”
謝青陽“哦”了聲。
沈悅之眼巴巴地看著她，滿眼都是“要不然就不背這一篇”了。
謝青陽想了想，從桌兜裡拿出語文《五三》，翻開其中一頁，念“《滕王閣序》中，表示作者年老不改初衷、困境不棄遠誌的一句是？”
沈悅之懵掉。
謝青陽有點憐憫地看著她“或者你去找班頭商量一下，明年要是隻差兩分掉檔……”
沈悅之“彆彆彆！”她哭笑不得，“好啦好啦，我背就是了。”
謝青陽“嗯”了聲，闔上《五三》，又拿起豆漿。
沈悅之小聲念叨“哎我同桌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謝青陽聽到，斜了她一眼。
沈悅之被她看得心跳不已，耳根發燒，聲音更小了“不過我對象特彆可愛v”
謝青陽一頓，把昨天沒說出口的一句吐槽講出“……你開心就好。”
早讀鈴響，班主任羅老師進教室，第一句話就是“哎，怎麼一股飯味兒，把窗戶開開通通風吧。”
教室裡的人哀嚎“彆啊，外麵那麼冷。”
羅老師道“你們不覺得這個味兒難聞？”
一眾學生努力嗅一嗅“咦，有味兒嗎？”
羅老師“……”
學生們裝模作樣地拿出《高考64篇》，念“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羅老師歎了口氣，在講台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算了算了，你們在教室裡待了那麼久，早被同化了。”
很快就有人上去排隊。沈悅之看看越來越長的隊伍，倒談不上有壓力，就是有點可惜。
她已經很久沒有花這麼長時間都背不過一篇課文，而接下來，還有很多篇章。彆的不說，就《離騷》一篇，已經足夠讓她頭疼。
沈悅之忍不住暢想，如果當初屈原沒有被放逐，千年以後的中學生們該有多幸福。
好在早讀時間夠長，《滕王閣序》寫的也確實好。靜下心來，多念幾遍後，就覺得朗朗上口，自然而然地順下。
離早讀結束還有十分鐘時，沈悅之給謝青陽背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便準備上前。
臨走時，她問“同桌，剛剛那一句，是不是‘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謝青陽沉默了下，“嗯，好像是。”
沈悅之“誒，好像？”
謝青陽側過頭“……我忘了剛剛問的是什麼了。”
沈悅之看著她，死死憋著，但還是肩膀不停聳動。她滿腦子都隻有一句話，終於還是說出口“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
謝青陽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沈悅之朝她揮了揮手，“好啦，我走了，拜拜！”
謝青陽“再，見！”
沈悅之笑嘻嘻地跑到講台邊上排隊，謝青陽看著她的背影，半晌後，垂下眼，唇角微微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