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愁嫁記!
太師府是先帝時賜的府邸了,外觀雖然氣派,但仔細一瞧就會發現屋頂的幾塊瓦片破落,牆角的白漆像新塗上的,顯然有些年久失修。京城三大世家的最後一家,就是崔家,如今像是強弩之末,讓人不得不唏噓。
崔固在世時,崔家不可謂不風光。出了一個皇後,一個太師。並且崔固在國子監任祭酒時,教過的很多徒弟,後來也都成了高官,最為有名的就是現任工部尚書長孫宏和戶部尚書李秋榮。崔固本與王雍十分要好,自家的孫女跟王雍的孫子更是從小就定下娃娃親。
誰也想不到,王家出事,一夕之間富貴榮耀儘散。崔梓央還來不及重新找一個好夫婿,太師逝,皇後死,崔家嫡係子息單薄,朝中無人,漸漸衰弱。
慶帝是微服出宮,身邊隻跟著幾個禦前侍衛和畢德升。
畢德升上前叫門,半晌都無人回應。
門前的石獅子旁停了一輛精致的華頂馬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正倚著車廂打盹。畢德升走過去,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小哥,醒醒。”
那小廝眯著眼睛打量眼前的人“大叔,何事?”
畢德升笑道“向你打聽件事。你可知道這家主人是否外出,為何無人應門?”
小廝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你說崔家?崔夫人和崔小姐都在家,我家公子剛剛進去沒多久。不過,崔夫人平日裡一向不喜歡接待外人,大概崔家下人看你們叫門的人臉生,不願意開門罷了。”
畢德升把小廝說的話轉述給慶帝聽。慶帝聽罷,一言不發地走上石階,讓畢德升朝門內小聲稟明了身份,崔府的大門這才急哄哄地開了。
太師府中庭院深深,建築規模龐大,仍可想見當年初建時的金碧輝煌。
回廊處,一個寶相華服的婦人正領著下人匆匆往這邊趕來。那婦人容貌秀美,氣質端莊,仿佛才三十出頭,渾身透著一股貴氣。蘭君幾乎一眼就認定,她是榮國夫人楊瑛,作為本朝僅有的兩名一品外命婦之一,跟宋家的宣國夫人趙蘊齊名。
楊瑛乍一看見慶帝,猛地停住腳步,而後立刻跪在地上“臣妾崔楊氏,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弟妹無須多禮。”慶帝給畢德升使了個眼色,畢德升上前扶起這位尊貴的夫人。
“不知皇上駕臨,臣妾有失遠迎,望贖罪。”
慶帝道“是朕不放心梓央的病,想來看看,沒有提前通知你,不是你的錯。朕帶來了宮裡醫術最好的秦太醫,讓他給梓央看看吧。”說著把秦伯喊到楊瑛的麵前。
楊瑛跟太醫互相見禮之後,眼神忽而落在慶帝身後的少女身上。那少女穿了一身桃色的短襦,配以楓葉紅的蝶紋束腰長裙,腰間墜著圓形的雙凰玉佩,配以流蘇。她的烏黑長發散於身後,隻隨意在頭上挽了個散髻,綴以藍寶石的珠花。她雖未笑,隻把眼神懶懶地落在彆處,但僅止這樣一個表情,便是難以名狀的絕色。滿園群芳,儘皆向她俯首稱臣。
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養在深宮人不知啊。
楊瑛微笑著行禮“這位是……承歡公主吧?臣妾失禮。”蘭君雖然回宮數年,但極少在公眾場合露麵,也幾乎不參加勳貴圈裡頭的宴會,所以知道她真容的人很少很少。人們對她的印象大多還停留在幾年前剛回宮時的那個稚齡少女,眉目雖精致但還未完全長開。
蘭君連忙回禮“榮國夫人無須多禮。”
慶帝說“承歡,你和太醫一起去看看梓央。”
“是。”
“臣妾這就命人帶路。”楊瑛喚身後的丫環,丫環卻直愣愣地盯著蘭君看,接收到楊瑛嚴厲的目光,恍然回神,慌忙道“公主,太醫請。”
楊瑛看著承歡離開,笑著請慶帝去前堂,兩人邊走邊說“皇上愛護公主,藏著掖著,不肯給人看。恐怕公主的容貌,比之年輕時的崇姚大長公主和宋湘君也是分毫不差。說起來,允墨眼下也恰好在府中。臣妾每每看著他,總想起湘君絕世的音容來。”
慶帝回憶前塵,微微笑道“宋家的兒孫中,允墨的確最似湘君。湘君當年跟大長公主爭王雍,鬥美比才,也是一樁美談。可惜最後……不提這些了,允墨怎麼在這裡?”
“說來話長。梓央本是小病,不敢驚動宮裡。先是去百草堂請大夫,卻被告知要等幾日。百草堂素來規矩大,我們都奈何不得,隻能請了普通的大夫,但梓央的病怎麼也不見好。剛好宣國夫人提起,允墨醫術不錯,就請他過府來看看藥方。”
慶帝和煦道“原來如此。以後有事彆瞞著宮裡,一家人何必見外?”
“謝皇上,臣妾記下了。”
丫環在前頭帶路,秦伯始終與蘭君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內心有些懼怕這位公主,隻因她劣跡斑斑,又是個不好惹的主子。他平日裡沒少看她扮男裝,扮醜像,今日難得見到這麼正兒八經的打扮,倒真是青春年少,貌美無雙。
崔梓央住的地方是府中的一處獨立院落,丫環帶到拱門外,便不再往前,隻說“小姐平日裡不喜彆人亂闖,奴婢就不進去了。”說完,抬手請蘭君和秦伯單獨進去。
院裡種著很多花草,開得繁盛,大樹隱天蔽日,夏日裡定是涼風習習。二人正準備走上石階叫門,一個粉衣少女端著東西從屋裡出來。她看到蘭君先怔了怔,繼而盛氣淩人地問“你們是誰?怎麼敢隨便跑到小姐的住處來!”
秦伯有些傲慢地哼了一聲“小丫頭休得無禮,老夫乃太醫院院正秦伯,身邊這位是……”
“禦醫女。”蘭君很自然地接道。
秦伯錯愕地將她望了望,這位小祖宗又要玩什麼花樣?
那少女嘴裡小聲嘀咕著“太醫有什麼了不起,醫術能比城裡百草堂的大夫高多少?”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蘭君的身上。她沒入過宮,倒不知道宮裡的宮娥都長這副模樣,怎麼跟畫裡的仙女兒似的?
秦伯氣得吹了下胡子,但也沒跟小丫頭計較,徑自走到房門前,低聲道“太醫院秦伯前來給崔小姐看病,不知小姐可否方便?”
“秦太醫請進吧。”房中居然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
蘭君一嚇女子的閨房,怎會有男子的聲音?而且這聲音聽著有點耳熟。
秦伯倒像是見怪不怪,推開門進去,姿態立刻放低不少“原來宋大人也在這裡。身體可好全了?”
“多虧秦太醫醫術高明,已無大礙。”
“宋大人彆這麼說,論醫術下官還要向您請教呢。”
蘭君站在門外,頓時有點石化。宋大人?整個京城也就那一位宋大人能讓一向自命清高的秦伯客氣至此吧?她轉過身本能地想逃,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喂,你還杵在這兒乾什麼?禦醫女不是來幫太醫忙的嗎?太醫都進去了!”
蘭君掙脫不掉,硬是被那小丫頭活生生地拖進了屋子裡。
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房裡早已經擺好了屏風,秦太醫正埋頭整理藥箱,時不時地瞄蘭君一言,內心忐忑不安。
屋中布置得極為雅致,琴棋書畫一應俱全。蘭君四處打量了一番,目光不由地落在窗邊的那個人影上。他長身玉立,著一襲紫檀色的銀線雲紋大袖長袍,日光映襯下,眉目出塵如畫。他手裡似乎拿著一張紙,正在低頭細看,脖頸的弧度優美得仿佛上弦月。聽到聲響,他微微側過頭來。
那一眼,仿若天神踏下雲端,分花拂柳而來。
蘭君看得呆住,那邊的宋允墨也是一怔他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
丫環重重地咳嗽一聲,蘭君回過神,暗罵自己差點又被美色所誤,匆忙蹲身向宋允墨行了個宮女的禮,然後默默走到秦太醫身後,垂頭站著。她臉上滾燙,偏偏身後那道目光好像要燒穿她一樣,如影隨形。
屏風後的人說話了,聲音虛弱,猶如蜻蜓點水“有勞太醫了。”
“不敢當。”秦伯應了一聲,攜一張凳子上前,坐在床帳外,自顧詢問崔梓央的病情,當做蘭君不存在。
那邊宋允墨吩咐道“春流,去藥房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是,公子。”春流紅著臉,低頭出去了。
宋允墨拿著手中的紙,走到秦太醫的身邊說“這是先前看診的郎中開的藥方,我方才粗略研究了一遍,諸如橘皮,佛手,香附等都是行氣的藥,應該隻需一味或者兩味即可。還請太醫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