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星獸本命星核爆裂的瞬間,積蓄了萬古的漆黑惡念如決堤的冥河,淹沒了整片星域。這不是尋常的魔氣,而是億萬星辰寂滅時的怨懟、兆億生靈消亡時的絕望、無數文明傾覆時的不甘,經噬星獸本源醞釀,沉澱成的至惡之毒。它們無形無質,卻能侵蝕道心,汙穢神魂,扭曲法則,乃是天地間最陰毒的反噬。
李青首當其衝。
惡念洪流將他吞沒的刹那,他仿佛被拋入了無儘的噩夢深淵。眼前不再是星空,而是無數破碎的、流淌著血與火的記憶殘片。他看到一顆生機勃勃的星辰被噬星獸的觸手撕碎,億萬生靈在末日天火中哀嚎化作飛灰,那絕望的哭喊直接在他靈魂深處炸響。他看到一位位強大的古修,燃燒神魂衝向噬星獸,卻在絕望中被吞噬道果,臨死前的詛咒與不甘化作最鋒利的毒刺,紮向他的道心。他看到文明斷代,傳承湮滅,希望化作最深的黑暗……每一幅畫麵,每一種情緒,都沉重如山,汙穢如沼,要將他拖入永恒的沉淪。
“沉淪吧……掙紮有何意義?”
“毀滅才是歸宿……加入我們……”
“恨!怨!怒!殺!”
紛雜的惡念低語如同億萬隻毒蟲,鑽入他的識海,啃噬他的記憶,汙染他的情感。與璿璣仙子初遇時的悸動,被扭曲成占有與背叛的猜忌;對清微道君如師如父的敬重,被染上嫉恨與恐懼的色彩;甚至爺爺臨終前慈祥的囑托,也模糊成了怨毒的詛咒。他感到自我正在被瓦解,屬於“李青”的一切正在被漆黑的潮水衝刷、覆蓋。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湮滅的至暗時刻,他胸口的道種,那枚承載了太初道尊遺澤、曆經波折、此刻已被惡念浸染得如同墨丸的種子,其最核心處,一點微弱如風中殘燭、卻堅韌如亙古星辰的光芒,驟然亮起。
那不再是道種自身的光,而是李青道心深處,曆經磨難而不改的赤子心光,是爺爺教導的與人為善,是同伴不離不棄的信任,是目睹蒼生疾苦而生出的悲憫,是麵對絕境永不放棄的堅守!這點心光,成為了無儘黑暗中的燈塔。
“守住道心!”清微道君的怒吼如同驚雷,穿透層層惡念傳來。外界,清微道君目眥欲裂,他兵解了殘餘的量天尺本源,三百六十枚星光符籙燃燒起來,化作一道環形光壁,將眾人勉強護在中心。但光壁在惡念侵蝕下滋滋作響,迅速黯淡。“周天守心陣”搖搖欲墜。
守拙老人咳出大口精血,將本命丹爐祭出。丹爐倒懸,爐口噴出不是丹藥,而是他畢生煉丹積累的“純陽藥氣”,試圖淨化惡念。然而藥氣與惡念接觸,如同滾油潑雪,雖暫時逼退少許,但更多的惡念湧來,藥氣迅速被汙染、吞噬,丹爐壁出現道道裂痕。
“業力反噬,因果報應!此劫需渡,不可僅憑外力硬抗!”守拙老人嘶聲喊道,眼中儘是焦急。
璿璣仙子與星璿閣主的情況最為危急。璿璣仙子兵解後重聚的星靈之體,純淨無瑕,對這等惡念汙穢最為敏感抵觸。惡念如附骨之疽纏繞而上,她以星靈本源所化的護心蓮橋劇烈震蕩,蓮瓣片片焦黑脫落,靈體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星璿閣主咬牙,不顧自身本源虧空,將更精純的星隕之力源源不斷渡給璿璣,穩固星橋,接引著李青那點微弱的心光。兩人麵色慘白如紙,氣息飛速跌落。
劉鎮東、楚娃等人結成的護法大陣外,惡念已凝聚成種種猙獰魔相,瘋狂衝擊。劉鎮東虎口崩裂,鋤頭所化的陣旗布滿裂痕,他雙目赤紅,將畢生修為乃至生命精氣都注入陣眼,隻為多撐一瞬。楚娃的補天石哀鳴陣陣,石身上被侵蝕出無數孔洞,但她小小的身軀挺立在最前方,石光雖暗淡卻不肯後退半步。
深淵中心,李青的心燈光芒搖曳,但始終未滅。在心光映照下,他“看”到的不僅僅是惡念帶來的毀滅與絕望。在那星辰爆裂的最後一刻,有母親將幼子奮力推入即將閉合的逃生陣法;在那古修道消的刹那,有他將畢生感悟化為傳承靈光射向遠方;在那文明傾覆的廢墟中,有幸存者小心翼翼地保存下最後一粒文明的火種……極致的惡中,竟也掙紮著微弱的、不屈的善與希望。這些碎片,比惡念更加沉重,更加灼痛靈魂,因為它們承載著逝去的一切的美好與遺憾。
“道心……非獨善其身之心,乃容眾生悲喜、曆萬劫不磨之心。”太初道尊那悲憫而堅定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再次在他心間響起。師父當年煉己為鎖,承受的又何止是噬星獸的暴虐?他承受的,是這被吞噬的萬千星辰、億兆生靈的絕望與因果!他將這無邊業力與痛苦,以一己之身,封印、承擔、化解了萬古!
“容器……”李青瀕臨潰散的神魂劇烈震顫,一個模糊的念頭越來越清晰。師父是容器,容納了噬星獸與無儘業力。這道種,或許從一開始,就不隻是鑰匙,也是……留給傳承者的,另一重意義上的“容器”!容納的,或許正是這份“重”與“濁”,這份生靈塗炭的業,這份文明湮滅的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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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刹那間,李青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不再竭力構築心防抵抗惡念的侵蝕,反而主動放開了即將崩潰的心神防線!不是放棄,而是引導!他以那點不滅的心光為引,以自身即將消散的生機為餌,主動將洶湧而來的、足以湮滅星辰的恐怖惡念洪流,導向自己胸口那枚漆黑的道種!
“他在做什麼?!”
“自毀道基?以身飼魔?!”
外界,清微、守拙等人駭然失色,他們感受到李青的氣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衰敗、湮滅,而那枚道種卻散發出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吸力!
“不!不是自毀!”星璿閣主眸中星輝爆閃,她似乎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聲音帶著顫抖與難以置信的震撼,“他在……引導惡念!他要以身為爐,以道種為鼎,煉化這萬古業力!這是……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不,是向死而生!”
惡念洪流找到了最佳的突破口,瘋狂湧入李青體內,湧向那枚道種。李青的身體如同破碎的瓷器,布滿了黑色的裂紋,生機幾乎消散殆儘,整個人籠罩在濃鬱的死氣與業力之中,仿佛下一瞬就要徹底“道化”,歸於虛無。那枚道種更是漆黑如最深的夜,散發著不祥與毀滅的氣息。
就在李青最後一點生命之火即將熄滅,道種也被惡念充滿、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魔化或炸裂的臨界點——
“哢嚓!”
那聲源自靈魂深處的碎裂聲清脆響起。
不是道種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