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之門的裂縫在巨爪撕扯下,發出令人牙酸的、仿佛天地初開時的第一聲哀鳴。那聲音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所有生靈的神魂最深處響起,震得清微道君道心裂紋蔓延,守拙老人藥鼎徹底炸成齏粉,璿璣仙子殘存的護心蓮光徹底熄滅,連昏死過去的劉鎮東和楚娃都在劇痛中抽搐醒來。
門縫後那雙由無數混沌旋渦構成的眼眸,投來目光的刹那,無序之地陷入了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凝固。這不是時間的停滯,而是存在本身的“凍結”。眾人感到自己的思維還在運轉,卻能清晰“看見”構成自己身體的每一縷靈力、每一絲血氣、每一片魂光,都在那道目光下顫抖、哀鳴、然後……逐漸失去“活性”,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機的傀儡。
唯有歸墟老人手中的歪扭木杖還在震顫。杖身裂痕中滲出的已不是金色血液,而是燃燒著秩序火焰的本源。老人佝僂的身軀挺得筆直,灰袍無風自動,每一條皺紋都仿佛化作了鎮壓天地的道紋。“原初的孽障……你還是……出來了……”他的聲音沙啞破碎,卻帶著萬古不化的恨意與……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憫。
“守門的老狗……”門縫後,億萬生靈哀嚎般的聲音重疊響起,那尊難以名狀的存在緩緩“流淌”而出。它的形態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粘稠的黑暗海洋、扭曲的肢體叢林、痛苦嘶嚎的麵孔漩渦……唯一不變的,是那雙倒映著眾生心底最深恐懼的混沌眼眸。“太初斬我出體,鎮我於歸墟,讓你這縷殘念在此看守萬古……可笑。他連自己都騙,以為斬了我,他便清淨了?殊不知,我即是他,他即是我!他斬不去的貪、嗔、癡、妄、疑,皆成了我的血肉!”
它的意念如億萬根毒針,刺入每個人的神魂。劉鎮東眼前浮現自己墮入魔道,手持鋤頭將昔日同門、將璿璣仙子、將李青一個個斬殺的幻象,血腥味真實得讓他嘔吐;璿璣仙子看見自己為求長生,親手將師尊煉成丹藥,將宗門化為血池;清微道君推演出自己為窺探天機終極,不惜血祭蒼生,導致諸天崩塌,萬物寂滅……每個人心底最陰暗、最恐懼、最不敢直視的念頭,都被無限放大,化為真實不虛的煉獄景象,瘋狂啃噬他們的道心。
“閉目!守心!這些都是妄念!是心魔!”歸墟老人燃燒的木杖迸發出最後的秩序之光,化作一圈微薄卻堅韌的光罩,勉強將眾人籠罩。光罩在魔神的目光下劇烈波動,仿佛下一秒就會破碎。“它乃心魔之源,直視它,便是滋養它!所思所懼,皆成其食糧!”
但最可怕的,發生在李青身上。
魔神那雙混沌眼眸,越過所有人,直接“盯”住了李青紫府深處。不,是盯住了那株與魔神隱隱共鳴的混沌幼苗。“我的……半身……”魔神的意念帶著貪婪的顫栗,“不,是更完美的……種子。太初啊太初,你斬我出體,以蒼生惡念養我,又以善念造化此子,是想讓他做那漁翁,待我肥時,再來收割麼?可惜,你這棋子,我先吞了!”
“嗡——!”
李青紫府劇震!那株混沌幼苗,尤其是那片纏繞暗息、吸收過魔神氣息的葉子,驟然迸發出烏光!烏光中,無數細碎的畫麵湧入李青腦海——那是太初道尊年輕時,麵對強敵時的恐懼,對力量不足的焦慮,對道途迷茫的彷徨,對摯愛離去的怨恨,對天道不公的質疑……這些被太初道尊視為“瑕疵”、強行斬出體外的“心魔”碎片,此刻在真正的心魔源頭召喚下,瘋狂躁動,要與幼苗融合,要將李青化為魔神降臨的完美軀殼!
“不……我不是……你的容器!”李青七竅滲血,神魂如同被千萬把鈍刀切割。他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那些黑暗的念頭侵蝕,對力量的渴望,對失去的恐懼,對不公的憤怒……這些他平時深埋心底的情緒,此刻被放大千倍萬倍,要將他拖入深淵。
“癡兒,守住本心!”歸墟老人噴出一口本源精血,血灑木杖,光罩暫時穩固。他看向李青,眼中閃過決絕,“太初確有私心,欲以你為舟,渡心魔之劫,納其力量反哺己身,以求超脫。但對你之栽培,傳道之恩,護蒼生之念,亦是真的!莫讓恨與疑,蒙蔽你眼!選擇在你,信或不信,守或不守!”
老人的話如驚雷,在李青混亂的腦海中炸開一絲清明。信太初?可這滔天大局,自己隻是一枚棋子!不信?那這一路走來,師父清微)的教誨,同伴的舍命,自己堅守的道心,又算什麼?
就在他心神劇烈掙紮,紫府幼苗烏光越來越盛,幾乎要徹底魔化之際——
“咿……呀?”
一個含糊、稚嫩,卻清晰無比的聲音,打破了凝固的恐懼。
是混沌之子。
一直被困在秩序結界外,好奇又警惕地打量著魔神的小家夥,似乎對眼前混亂的局麵感到“無聊”了。它歪著小腦袋,看看痛苦掙紮的李青,又看看那尊恐怖猙獰的魔神,模糊的小臉上露出一種近似“嫌棄”的表情。然後,它做了個讓所有人包括魔神)都愣住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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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伸出小小的、由混沌氣凝成的手指,放在嘴邊,吹了一口氣。
“呼——”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玄奧莫測的道韻。隻是一縷灰蒙蒙的、毫不起眼的混沌氣流,飄飄蕩蕩,穿過了歸墟老人燃燒本源布下的、本應隔絕一切的秩序光罩,如同穿過一層不存在的水膜,輕輕拂過李青紫府中那株劇烈搖曳、烏光衝天的混沌幼苗。
奇跡發生了。
那讓李青幾乎墮入魔道的、源自魔神召喚的烏光,那躁動不安、幾乎要與魔神融合的幼苗暗葉,在被這縷灰氣拂過的瞬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不是被鎮壓,不是被淨化,而是一種更奇特的“撫平”。就像調皮的孩子被母親溫柔的手撫摸,瞬間變得乖順。烏光依舊存在,暗葉依然纏繞著魔神氣息,但它們與魔神之間的那種“共鳴”與“吸引”,被這縷灰氣……輕輕“切斷”了。不,不是切斷,更像是被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卻異常堅韌的“膜”,隔絕了內外的聯係。
“嗯?”原初魔神那由億萬哀嚎組成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停頓和……驚疑。它那混沌眼眸瞬間聚焦在混沌之子身上,恐怖的意念掃過,試圖解析這個奇怪的小東西。“同源……卻異質……吞我之力,化你之軀……還有……隔絕之能?你是什麼東西?”
混沌之子似乎被魔神那充滿惡意的“打量”弄得有些不高興,它鼓起腮幫子如果那算腮幫子的話),又衝著魔神“呼”地吹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比剛才那縷氣流要明顯得多,形成一小團灰撲撲的、旋轉的微型氣旋,慢悠悠地飄向魔神那由無數痛苦麵孔組成的巨爪。
魔神下意識地,或者說帶著一絲輕蔑與探究,伸出一根由哀嚎麵孔纏繞而成的“手指”,點向那團微型氣旋。在它看來,這不過是同源力量的一點微不足道的運用,甚至可能是某種拙劣的模仿。
指尖與氣旋接觸。
沒有爆炸,沒有消融。
那根由最精純的“惡念”與“痛苦”凝聚的魔神手指,在觸及氣旋的刹那,如同冰雪遇上燒紅的鐵釺,發出“嗤”的輕響。構成手指的哀嚎麵孔瞬間扭曲、模糊,然後……化作一縷縷更加精純、但卻失去了所有“惡念”屬性、隻剩下最原始混沌本源的灰色氣流,被氣旋一卷,吞了進去。
混沌之子滿足地咂了咂嘴,小身體似乎凝實了微不可查的一絲。它抬頭看向魔神,那雙模糊的“眼睛”裡,竟然流露出一種……“味道還行,再來點”的意味。
原初魔神僵住了。
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茫然”。它存在了不知多少紀元,吞噬了無數世界的惡念,同化了萬千生靈的恐懼,它本身就是“惡”與“魔”的源頭與終點。它從未遇到過,能將它最本源的“惡念”如此輕易地“剝離”、“淨化”如果那算淨化),然後當成“零食”吃掉的存在!這完全違背了它存在的根本法則!
“你……能消化‘我’?”魔神的意念中,首次出現了可以稱之為“震驚”和“不可思議”的情緒波動。它不再將混沌之子視為一個有趣的、同源的“小東西”,而是當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可能威脅到它本質的“異數”。
趁此魔神心神受震、攻擊暫緩的千鈞一發之際,李青紫府中,那株被混沌之子“安撫”下來的混沌幼苗,發生了驚人變化。
一直安靜搖曳、散發著微光與生命氣息的另一片葉子光葉),突然光華大放!光芒中,一道虛幻、卻帶著無儘滄桑與複雜情緒的身影,緩緩浮現。正是太初道尊!但這並非殘魂,也不是神念,更像是一段被封印在道種最深處、特定條件下才會觸發的“愧念”留影。
“癡兒……”太初虛影看向李青,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愧疚,有欣慰,有決絕,也有無儘的疲憊,“為師……確曾以你為棋。斬心魔,鎮歸墟,非為蒼生,實為私心,欲借蒼生惡念淬煉魔軀,再以你為鼎爐,收回純粹魔元,補全己身,衝擊那無上之境……此乃,為師之‘妄’。”
此言一出,清微、守拙等人如遭雷擊,道心劇震。他們敬若神明的師尊,布局萬古,竟真是為了一己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