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秋!
“唐表哥,你穿成這樣不方便,還是我來吧。”譚久非伸出手,想要將葉安憶接過來。唐嘯東輕巧地避開手,將葉安憶往懷裡攬了攬“沒有不方便。”
譚久非自然不肯就這麼放棄,看著葉安憶額角的汗水又有幾分不忍。唐嘯東感覺到葉安憶的血滲透衣袖觸到他的皮膚,灼燒著他的手臂。
“讓開。”他蹙眉,聲音冰冷。兩人僵持,直到葉安憶揪著衣服,有點意識不清地喊了一聲疼,仿佛如夢初醒,譚久非愣愣地退開一步,唐嘯東疾步往外走,擦身而過的一瞬間,譚久非伸手,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堂表哥,一起去。”唐嘯東正要發動車子,譚久非有點死皮賴臉地爬上副座,率先開了躺在後座的葉安憶一眼,她咬著嘴唇,發青發白,卻不再細語喃喃地喊疼。
醫院門口已經擺開了架勢,醫生、護士和推床,譚久非有點鬱悶,原本他飛快下車打開後座的門,妄圖英雄救美卻被一乾醫務人員擠到一邊,並以妨礙救治的名義狠狠地鄙視他。
安靜的急症室一時間喧鬨異常,唐嘯東同譚久非門神似的一左一右,譚久非一臉緊張的模樣藏不住,唐嘯東麵無表情,安靜地望著雪白襯衣袖子上的血跡,這樣多,忽然讓他有了不好的念頭。
“醫生,小安憶怎麼樣?”譚久非撲上去,弄得老醫生很尷尬,唐嘯東還算鎮定,似乎也同醫生認識“趙叔,葉安憶她怎麼樣了?”
“安安…”他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一掃,想起葉安憶昏迷混沌中揪著他的袖子同他說的悄悄話,“沒什麼大毛病。”
“那怎麼流那麼多血啊?!”譚久非顯然不信,壓低了聲音像是嘟噥,“我瞧著跟流產似的。”一語擲地有聲,老醫生一愣,唐嘯東更是極為罕見地露出一點訝然,審視譚久非。
薑還是老的辣,到底是老醫生反映快些,沉下聲音,有點不悅地開口“胡說八道,安安是身體月事體虛,加上摔得重了才有了血崩的征兆。”
譚久非撇撇嘴表示緘默,也清楚自己有點過頭了,葉安憶離婚後便是孤家寡人,如果單性繁殖成立,那他的猜測才會成立。
唐嘯東冷冷地看著譚久非,若有所思,許久才收回目光。葉安憶被推出來送去病房,譚久非跟著老醫生左右不離,唐嘯東半天也沒有邁開步子,攔住最後一個從急診室裡走出來的小護士,神色不定。
小護士趕緊拉下嘴上的口罩,為下一刻的搭訕做準備,卻沒有想到與唐嘯東對視一秒都這麼難,隻覺得涼意滲進心口。
“病人是什麼情況?”他居高臨下,似乎眨了眨眼就會往下掉冰渣子,“我要聽實話。”
“病人身體素質比較差,又在月事期間劇烈運動,才會流那麼多血的。”小護士一句話斷了六七次,舌頭伸不直,捋不順。
“你確定?”他眯起眼睛。“確…確定。”小護士吞了吞口水,點頭如搗蒜,有點後悔磨磨蹭蹭就為了和這個男人搭訕。
唐嘯東仿佛鬆了一口氣,沒有再做片刻停頓,追著葉安憶的推車去。
譚久非挑選了最有利的位置,桌在床頭,葉安憶一睜眼就能看見的位置。老醫生已經換了一身白袍,坐在譚久非身邊,正拍著他的肩膀同他說話“小夥子,你是安安的同事?”
“哦,是啊,我們住在一起。”譚久非賣乖道。他直覺到這個醫生同葉安憶關係匪淺的樣子,在他麵前表現得好一點總是沒錯的。
“什麼?住在一起?”老醫生蹙眉,聯想起他之前的話,表情極為嚴肅,“你覺得安安懷了你的孩子?”
“您彆誤會,我和安安才到拉拉小手,親親…那也還差點。”譚久非指天對地,見老醫生神色緩和了一點,才陪著訕笑,眼角飄向虛掩的門。
唐嘯東的腳步一貫很輕,其實他已經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隻是屋裡的兩個人聊得挺投入,尤其是譚久非的話,讓他捏著門把的手背上一條條的青筋紋理分明。
“安安再好,那也是有夫之婦。”老醫生並沒有太大的不悅,隻是如同總結陳詞般,“小夥子,我不知道你們外國人怎麼看待這個問題,但是在中國,追求有夫之婦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小安憶她…”譚九非覺得自己有點冤枉,雖然離婚這事沒有大肆宣揚的必要,但是被人誤會了,總還是想要討點清白的,奈何接下去的辯白被唐嘯東推門進來的舉動打斷了。
“趙叔,安安什麼時候會醒?”唐嘯東淡淡地掃過譚九非,讓對方覺得他這分明就是故意的,譚九非離開變得憤憤的,怒而無話可說。
“止疼藥裡麵摻了一點安眠的成分,量很小,大概一會兒就會醒了。”老醫生站起身,撣著自己的白袍下擺,走到唐嘯東身邊,“嘯東,要珍惜安安。”似語重心長,有話裡有話。
“小安憶?”譚九非湊到近前,幾乎鼻尖貼著鼻尖,葉安憶嚇了一跳,虛軟的身體卻無法躲避,在看清譚九非的麵孔之後,眼底的失望流轉而過。
“你醒了。”唐嘯東緩步走上前,微微彎腰,一雙冰冷的眼在對上葉安憶溫柔的眸子時,有點不知所措,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彆開。
葉安憶吃驚,她腦子裡最後那一點影像好像就是唐嘯東將她托進懷裡,一如很小很小的時候,唐嘯東將她抱起來,彼時,他們互相偎依,如今,各自分離。
久違的熟悉感,卻加重了身體的疼痛,她疼得脫口喊出來,連眼角都酸澀了。她能感覺到唐嘯東的體溫,能感覺到他的焦急,甚至錯覺得以為她還是他手心的至寶,拚命去維護的那一個人。
“趙叔叔…說什麼了?”葉安憶停止回憶,方才想起自己的處境,這裡是醫院,而她暈倒的理由卻是…目光望向唐嘯東,雙頰的肌肉都有些緊張。
“小安憶,月事來了為什麼不請假?”譚九非急躁躁地開口,幾分責怪幾分心疼,“不是有替補嗎?”
“你好好休息,趙叔說你需要補血,從明天起,我每天讓秦姨給你送補血的湯藥。”唐嘯東難得一口氣說這麼長一句話。
“不用了。”葉安憶搖頭。“就這麼決定,這件事不能讓媽知道。”唐嘯東看著她蒼白的麵孔,“所以你要…儘快好起來。”
“好。”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就笑了,不知是不是扯到了小腹的痛楚,又猛地皺眉,痛苦不堪的模樣,天底下大約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比唐嘯東更加孝順,葉安憶告訴自己,他隻是為了乾媽。
“唐表哥,你先回去吧,小安憶這裡有我照顧著。”譚九非表現出極為善解人意的一麵,將照顧葉安憶的活計主動攬下來。
“照顧她?你算什麼?”唐嘯東忽然開口,冷漠異常。“我和小安憶住在一起,那就算近鄰了,唐表哥和安安瞧著挺生疏的,那就是遠親。”譚九非不怎麼介意唐嘯東惡劣的口氣,依舊笑眯眯的,不過明顯能感覺到笑裡藏刀,“你們中國人有一句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這麼一來,唐表哥還真不如我。”
“表哥?”唐嘯東似乎冷笑,嘴角卻沒有翹起的弧度,“葉安憶,我是你的表哥?”“哥,你回去吧,這裡有譚九非就夠了。”葉安憶像是回避,並沒有從正麵回答,隻對譚九非笑了笑,不去看唐嘯東的神色。
門開合,然後是有點重的關門時,葉安憶慢慢轉過頭,原先唐嘯東站立的位置空空蕩蕩。她不想失落,卻控製不了。
“小安憶,我也想知道,他真的是你的表哥而不是你的仇人?”譚九非調侃,“我覺得深仇很大也不過如此。”
“是深仇大恨。”葉安憶啞著嗓音糾正,“譚九非,要嘲笑我也請先練好中文。”側過身,閉上眼,就像是睡著了。
“秦姨。”譚九非被她趕回去上課,雖然他一再強調下了課會給她帶中飯,不過有人比他來得早。葉安憶翻著手裡的雜誌,聽見門口有動靜,看過去,發現是唐宅的傭人秦姨,微微一笑。
秦姨是唐嘯東和她的婚房彆墅裡官家似的存在,葉安憶從來沒有主人架子,其實在唐嘯東的房子裡,她才是最卑微的那一個,司機園丁,幾乎沒有一個人將她放在眼裡,除了秦姨。
秦姨對她很好,從飲食到起居,樣樣都很仔細。她也將秦姨當做半個親人,很尊敬。“葉小姐。”秦姨一貫的恭順,隻是葉安憶覺得她的腦袋似乎垂得比從前更低,“這是我熬的紅棗烏雞湯。”
葉小姐的稱呼讓葉安憶一愣,她記得從前秦姨一直開口閉口便是太太,她還為此羞澀了很長一段時間,到底是離婚了,大概是唐嘯東下了命令的,連稱呼都換了,心底有幾分酸脹的悵然。
“我記得您的手藝,好得很。”葉安憶聞見了香味,隨口一誇,秦姨的反應卻很大,手一抖,小半碗湯晃在了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