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武天下!
壩州廣袤無垠,不論車馬快慢,整整二十天才走出境地。但好在這一路風調雨順,道路坦蕩,也不曾遇見什麼山匪劫道。
越是亂世,便越能體現出宇文商會的價值,土匪們在落草之前,多多少少都聽過宇文家的名聲,受過宇文家的恩惠,再者此趟鏢,押的都是些草藥,搶去了還要脫銷,土匪大多數是粗人,隻對閃閃發亮的金銀感興趣,其它貨物不值當。
壩州以東,與渝州交壤的地方有一座繁華的大城市叫做“昆冗”,西南人稱之為“天府之國”,蠶叢絲綢,錦繡笙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男娃兒矯健自信,女娃兒秀氣白美,又愛笑,又好客。
祈翎在此城歇息了兩天,再啟程時竟有些留戀。
“公子,昆冗雖然繁華,但出去的路可不好走呀,四麵環山,蜀道險峻,咱得做好在大山裡歇息的準備。”
說話者乃泗城“銅圓鏢局”的鏢頭,名叫陸白雲,一柄長槍,震懾四方。
“不怕不怕,這條蜀道我走過好幾十趟了,閉著眼睛都能摸過去,隻要跟著我的腳程,最多歇息一夜便能翻過山嶺抵達渝州。”
一個黑衣青年拍著胸脯豪氣保證,他是在昆冗的宇文商社特派的引路人,叫做李青暮,專門帶人涉蜀水,過蜀道。
陸白雲不放心地問“我以前走的是北蜀道,從昆冗山過,聽過許多民間傳說,其中不乏魑魅魍魎,山精鬼怪,李老弟,這些傳說有講究麼?”
李青暮笑著問“那麼你遇到過這些山精鬼怪了?”
陸白雲說“可能是我運氣好,從沒遇到過。不過聽同行鏢師講起,半夜啃人骨頭的黃鼠狼,吃人心的狐狸精,能讓死人刨墳的屍魃……”
李青暮擺了擺手說“山精鬼怪肯定有,卻沒有故事裡那麼神乎,隻要咱正氣十足,它們是不敢靠近的。”
祈翎在馬上問“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川蜀崇山峻嶺,高峰險阻,靈氣逼人,可有修仙的門派呢?”
李青暮答道“有啊,昆冗山主峰上有一座碧霞宮,屬道宗一派,弟子門徒一百來人,川蜀一帶隻要鬨了什麼妖怪,找他們方可解決;還有一家公子肯定聽過,峨眉山的金頂光明寺,四大禪寺之一,碧霞宮解決不了的事情,他們隨便出一位高僧便能輕易化之。”
陸白雲這時道“光明寺我有幸去過一趟,站在金頂往下眺望,那真是氣吞山河,江山如畫啊。唉……可惜,我這粗人資質不佳,根骨也不行,不然我也上山尋仙問道了。”
祈翎笑著說“陸鏢頭武力上乘,那些仙山下來的弟子還不一定能贏得過你,你為何歎氣?”
陸白雲苦澀道“一介武夫哪兒敢跟修仙之人比較,就憑人家那氣質容貌,我等也差一大截啊。”
李青暮卻說“我倒不覺得這些修仙之人有多大能耐,他們要是真有本事,為何不去西涼對抗蠻族?國家有難卻躲在山上不問世事,還不如浴血沙場的將士呢。”
祈翎拍手叫好“哈哈,在理,在理……”
……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從踏入蜀道的第一步,祈翎就感覺這趟路會異常艱辛。等上了些高度,馬兒拉不動,人隻能在後麵推;等下了高度,馬兒刹不住,人隻能在前麵抵,更險峻的是開辟在峭壁上的飛梁棧道,凹凸不平,沒有柵欄,一側是山壁,一側是懸崖,一環接一環繞著山壁走,到了一定高度,連馬腿都打顫!
祈翎禦劍飛行,衝上雲端都不怕,可行走在眼前的蜀道,每一步都提心吊膽。世上怎有如此險峻的山道?工匠又是如何在懸崖峭壁上鑿出一條山道來的?噫籲嚱!噫籲嚱!
想要越過地脈,必須橫向翻過兩座大山。可偏偏是這僅僅隻隔了一個山穀的兩座大山,就要耗費兩天一夜的腳程。祈翎真想掏出仙劍,直接他娘的禦劍飛行,省得七拐八彎,走得步步驚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日下山。坐在半山腰一邊喝酒一邊看夕陽,算是對疲憊身心的最大安慰。
蜀山日落很美,靈氣十分充足,很適合打坐吐納補充靈力。
李青暮帶著鏢隊來到一座荒廢已久的山神廟,走這條路的人幾乎都會此過夜,早年昆冗城還專門請了工匠師傅來此翻修過,石牆磚瓦俱在,足以遮風擋雨。
“陸鏢頭,正好來到深山老林,打幾隻野味來吃唄?”一個鏢客突然提議道。
李青暮卻急忙反駁“深山老林,不要隨意狩獵,會惹來麻煩的。”
他又對眾人說“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大家最好不要亂跑。今晚守夜的分成兩批,一批看貨,一批看馬。一定要萬分謹慎,不許打盹兒偷懶,否則跳出一頭猛虎,鑽出一條毒蛇,咬了你一口,荒山野嶺隻能等死。”
陸白雲說“李兄弟你就放心吧,我們銅圓鏢局的弟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今晚不會出漏子的。”
陸白雲在廟堂裡生了一堆火,將攜帶肉乾煮軟,搭配麵餅當做晚飯。
吃完晚飯,大家各就其職,也沒什麼其他活動,該吹的牛早在白天就已經吹光了,爬了一天山道,大家幾乎倒頭就能睡著。
祈翎跳上屋頂,盤膝打坐,吐納山川之靈。自上次靈力用儘,一直都未找到合適的機會補充,今夜機會難得,勢必抓緊恢複。
放下雜念,回歸自我,傾聽自然,以身體為容,海納山川之靈。
祈翎沉溺於無我之境中,幾乎忘記了時間,不知覺彎月已上中天,九月初已是深秋季節,秋風之意從“涼”過渡至“寒”,從“嗖嗖”過渡至“呼呼”。
高山上的夜總要比平原更冷,屋頂的青瓦已逐步霜凍,陸白雲曾幾次呼喚“公子,深秋氣寒,快進廟堂中烤烤火,莫要涼了身體。”
祈翎卻搖頭拒絕,有靈氣加持體膚,便也不覺冷暖。
也不知刮過了幾陣寒風,轉變了幾道星辰,漫山徹底陷入沉寂,廟堂中也傳來了熟睡的鼾聲。
祈翎不堪鼾聲擾耳,正準備跳下屋頂另尋彆處靜修,突然空穀中傳來一陣鈴兒聲
“叮鈴鈴……”
一聽像是走馬的鈴鐺,再聽像是杖上的金環,鈴音逐步增大,最後拋去了空靈輕吟,變得錯雜急切,“嘩啦啦……”如催命魔音,空穀回響。
來者不善!
祈翎趕緊藏匿於屋脊之後,心中魔念《苦禪心經》、《春秋經》來抵抗魔咒亂心。
再看麵前看守夜的鏢客,紛紛暈頭轉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不一會兒,鈴聲戛然而止。
“歘歘歘……”正對著廟宇的山林中,一陣踩踏枯葉的腳步聲相繼傳來,伴隨著“嗷嗷!”低沉的兩聲狗叫,又聽“嘩啦啦……”像是鐵鏈摩擦在地麵的聲音。
祈翎將所有氣息收歸於丹田,屏住呼吸盯著聲音所向——
一個高八尺的清瘦身影緩步從林子裡走出,月光下是一張青色麵孔,方嘴塌鼻,留有寸長青須,一副道士的打扮,卻長著惡鬼般的模樣,他左手杵著一隻骷髏拐杖,杖上綁著一串鈴鐺,方才的魔音便是由此而來。右手拽著一根兩指寬的鐵鏈,鏈子的儘頭拴著一隻似狗非狗,似人非人的怪獸,此獸通體慘白,獸首有人的五官,首體卻用四肢爬行,一雙獠牙延長至下顎,模樣邪惡醜陋。
反正這倆人不是善茬兒。
道士在林口停下腳步,緩慢轉頭,從左往右依次掃視廟堂,牽著的怪獸也揚起鼻子嗅探。
祈翎可清晰察覺這道士正在用意念洞察四周,其原理就和自己的心眼一樣,以流動的生機定位目標——這道士是一位修仙者。
祈翎曾在心中幻想過無數次修仙者的模樣,也很期待能與他們過過招。隻是在他印像中,修士都應該白衣飄飄,仙風道骨,眼前此人卻截然不同,難不成是邪魔妖道?
道士沒有察覺祈翎所在,便邁開步子走向山神廟,同時鬆開手中的鐵鏈,“去吧,今夜你可以吃個飽。”
那爬行怪獸叫喚了兩聲,興奮地衝向麵前暈倒的鏢客,張開血盆大口,長舌垂涎欲滴,它要吃人!
祈翎哪兒肯讓?不曾多想,飛劍脫手而出——
“鏹!”
“嗷嗚~”
一劍將那怪獸釘死在地上!
祈翎飛很跳出屋頂,冷眼望著麵前的道士。道士的意識並沒有給他造成壓迫感,也就是說這道士的修為並不會比自己高。殺之,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