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自己也要變成無數星光中的一點,老劉頭滿臉的皺紋漸漸舒展開來,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掛上了一絲笑意。
……
突然,這笑意戛然而止,昏昏欲睡的老人身上每一塊肌肉隨之一緊。太多的殺戮已經讓這身軀具有了本能感知危險的能力。老人依舊躺著一動不動,似乎連眼皮也沒有抬,但他的耳朵已經開始微微扇動,捕捉那絲令他不安的感覺,到底來自哪裡。
這雙耳朵聽到了枝頭新葉的擺動,聽到了草窠裡蟋蟀的彈跳,聽到了水窪裡小魚們在吐泡,然而除此之外,風聲,隻有風聲……
顯然,那絲不易察覺的危險似乎也感知到了獵物的不安,隨即完全融化在了無邊的黑夜之中。
風聲,依舊隻有風聲……
老劉頭的身體依然紋絲不動,隻是他的心跳已經悄然加速。他堅信自己的直覺,這種對危險的感知讓他無數次從看似無法逃脫的絕境中逃出生天。
可是,到底是什麼在讓自己感覺到危險的迫近?突然,老劉頭的心頭莫名一顫。
風聲?對,令他不安的正是這風聲。雙耳終於聽出,這風聲裡裹挾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力量,仿佛是蝴蝶振翅,可這蝴蝶似乎就在自己耳邊飛舞。
老劉頭的腦海裡靈光一閃而逝,
“破空!靈羽!”
同時,平日裡蒼老枯槁的身體激射而起,卻不是彈向空中,而是平鋪著朝著房簷滑去,就像是一滴雨滴,沿著房簷滑落到地上。
就在老劉頭剛剛躺著的地方,赫然已經插上了三支白色尾羽的利箭,箭身閃著幽藍之光,整齊的沒入屋頂厚實的茅草叢中,留在屋頂外麵的半截箭身赫然迎風而立。
飛箭從離開弓弦到擊中目標,都要經曆破空的飛行,而刺破空氣時必然會伴隨著尖利的呼哨聲。真正的高手能聽聲辨位,根據這破空之聲躲避來襲之箭,並追蹤放箭之人。
但靈羽卻是風,它是用特殊的材質製成的靈羽箭,加上放箭之人對風的獨特感受和操縱,可以讓靈羽本身就化成一縷風。
和風融合成一體的靈羽,禦風而行,不會再有破空的聲音。專為降服能夠聽聲辨位的絕世高手而生。隻是不知這地處荒野的三道村裡的一個老頭,為何能驚動江湖上用來絕殺頂尖高手的靈羽箭出動。
老劉頭就是絕世高手。不,他不止是絕世高手,他是連靈羽都有些無奈的絕世高手。
老劉頭不僅能聽出破風之聲,甚至能感知到靈羽。所以,當三支禦風的靈羽撲到近前時,老劉頭竟然身如流水般從屋頂上飄了下來,避過了這一無懈可擊的偷襲。
雖然躲過靈羽,老劉頭並未得意,而是更加謹慎的四下觀察,衝著靈羽飛來的方向沉吟道,“想不到如今江湖竟然出現如此的人才了?我叱吒半生,才見過一次會放靈羽的箭手,而且也隻能放出一支。今天竟然有幸遇到能放出三支靈羽的高手。朋友,不如出來一見?”
老劉頭的這幾句話浸淫著深厚的內力,在呼嘯的夜風中仿佛也化作利箭,朝靈羽的來向直奔過去。他把自己的身影緊緊貼在茅屋的牆壁上,借著微弱的星光想要看清偷襲之人的身影。
這幾句看似隨意的問話,隱藏著老劉頭暗設的一個陷阱。顯然偷襲之人箭術登峰造極,但心智卻還不夠沉穩,被老劉頭的幾句話刺激之下,不顧被發現的危險,嗖嗖嗖,又是三支靈羽同時從一根強勁的弓弦上疾射而出。
飛行的三支靈羽很快以品字形的排列朝老劉頭的藏身之處襲來,可老劉頭卻迎著靈羽飛奔而去。
高手之間的對決,不能犯任何細小的錯誤,因為轉瞬之間,獵手與獵物的角色就會互換。顯然,老劉頭的圈套很是管用,他不僅聽出此刻射出的靈羽帶著凶狠,卻沒能與風融合。而且,來襲之箭也暴露了射手藏身的位置。
這一個失誤,對於變成了獵手的老劉頭來說,足夠了。
他枯乾的身體仿佛一道無光的閃電,與三支靈羽交錯而過。看起來就像是讓靈羽穿透了他的身體一般,但沒有什麼能夠阻擋老劉頭前進的速度。
射出靈羽的弓弦還在顫抖,老劉頭手中不知從何祭出的一柄劍鋒就已經擦著顫抖的弓弦,架在了隱在黑暗中的箭手的脖子上了。
“咦,還是個女子?”老劉頭驚訝了一聲。
麵前的箭手全身都罩在了一件黑色的夜行衣裡,但緊致的黑衣更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曲線,閃著寒光的冰涼劍鋒貼在她裸露在外的一段白皙的脖頸上。老劉頭甚至聞到了箭手身上散發出的醉人的少女的清香。
勝負已分,無需多言,箭手顫抖的身體裡發出一聲充滿憤怒的斥責,
“三臂閻羅,那個,那個會放靈羽的人被你怎麼樣了?”
“嗬嗬。”老劉頭陰沉的臉上擠出一絲冷笑。相比較白天老劉頭那些看似古怪的表情來說,此刻這絲冷笑,更讓人頭皮發麻。
“我猜你就與那人頗有淵源。唉,隻是怎麼說呢。他的靈羽術還不如你。連你都要死在我的劍下了,他麼,你應該猜得到。”
說著,老劉頭不懷好意的扯下黑影臉上的麵紗。一張精致,柔媚的臉龐倒映出夜晚清冷的月光。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想必當年的靈羽術人如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也應該瞑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