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馬征對常破虜卻依舊心懷芥蒂。當初,雖然呂濟川一再阻止馬征對常破虜下手,但馬征是明白的,呂濟川隻是不想自己做的太過明顯,但是,這位金沙校尉也是絕對不會把金沙拱手讓給外人的。
難道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為何在呂濟川行將就木時,他卻一再堅持要請常破虜出麵來重掌局麵?馬征有些想不明白,或許,這位金沙校尉,在熱血即將流儘時,蒼白的嘴唇裡,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吧。
耿直的馬征並未答應第二個要求,隻是一再安撫呂濟川,不必如此悲觀。隻要軍醫趕到,再配合上等的金瘡藥,一定能把這位金沙校尉的命給保住。
爭執到最後,呂濟川氣的一把握住了那根雕翎箭的箭尾,
“馬征,你再不答應,我就拔出此箭,讓你嘗嘗我的血是什麼味道!”
呂濟川這突然發狠的回光返照,讓馬征也沒了主意,隻得口頭應付到,
“呂大哥,放心,我答應你就是!”
呂濟川這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箭傷之處,一直汩汩湧動的鮮血也不再噴湧,那明顯是一腔子的熱血已經基本流乾。
馬征單膝跪地,久久無聲,隻是扶著呂濟川的臂膀一直在微微顫抖。
兩個把金沙當做生命的男人,一個,身體在攜霜的寒風中漸漸冰冷。一個,在麻木的廢墟中更加惡毒。
泥塑般的馬征,呆呆的望著這位追隨了半生的大哥,周圍帶來的眾人,全都跟著佇立無語。這是金沙最長的一夜,直到孤星凋落,晨曦初泛。
終於有一個手下忍不住好心提醒,“馬校尉,呂大人已經走了,金沙還需要您來主持大局……”
啪~後半句話,被一記響亮的耳光給打斷,挨打的戰士用手捂住火辣辣的腮幫子,半邊的臉頰都已麻木,口中泛起一股腥甜的唾沫,戰士朝旁邊吐了一口,紅色的唾沫中,一顆雪白的槽牙也裹在其中。
“誰再敢說呂大人死了,擾亂軍心者,殺!”
轉而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些護衛,“這支箭從何射來,刺客有沒有抓到!”
聰明點的人,下意識的向人群之後躲閃,知道此時無論回答什麼,都免不了讓已經失去理智的馬征校尉一頓收拾。
看眾人都閃爍其詞,無人應答,馬征更是憤怒,一邊揪住靠的最近的一個侍衛,“到底發生了什麼,再不說話,我就先把你剁了!”
侍衛無奈的自認倒黴,隻好硬著頭皮把自己看到的和盤托出。
“昨晚呂大人的小轎經過此處,前麵就是甕城城牆。呂大人著急想要抄近路,就指揮我們從流民營地裡穿過。哪知我們剛剛調轉方向,進入流民營不足百步的距離,突然迎麵射來了這支暗箭。暗箭速度奇快,又借助黑暗隱藏了身形,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呂大人就已經中箭了。”
“這麼說,暗箭來自流民營地?”
“對,箭來的方向,就是流民營地,而且呂大人傷勢頗重,說明射箭之人應該是已經處心積慮,埋伏許久了。”
“流民營地!”馬征血紅的眼睛瞪向那些破敗的帳篷,“去,給我調兩百硬弓!帶火箭過來。”
一個隨從忍不住勸阻,“馬大人,我們是不是先把他們包圍起來,挨個審查?耿忠校尉的手下,有不少都是流民營地出身,而且……”
這個手下的擔心不無道理,流民營地裡人員雖然繁雜,但主力卻是那些從前線潰敗下來的軍民。再加上耿忠率領出城殺敵的那些熱血男兒,也都是來自流民營地,骨肉相殘,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可是馬征哪裡還能聽進勸告,抽出砍刀,一刀就劈在了好言相勸的隨從肩頭,一聲慘叫,鮮血濺到一旁士兵的臉上,身上。
“從現在開始,金沙城內,隻有我們金沙的老人才是自家兄弟,那些所有外來的畜生,多半都是妖獸的細作,我們要殺得一個不留!”
此言一出,甚至比馬征帶血的刀刃更讓眾人膽寒。誰是老人?誰是外人?
馬征已經喪失理智,在他眼中,耿忠也好,常破虜也好,那些從四處前來支援金沙的常勝將士也好,是不是通通都要殺儘。
“還不行動!”馬征手中的鋼刀又舉了起來,上麵的血跡順著刀刃點點滴落。
那些疲憊的常勝將士們,不敢再觸黴頭,隻得慢慢吞吞的按照馬征的吩咐,調集火弓手,沿著甕城尚存的城牆,把甕城內的流民營地圍了起來。
沿著甕城,一個更大的包圍圈正在暗暗合攏,常破虜重新提起了他的大刀,身旁的貼身侍衛手裡,握著那支防止老帥被俘的金翎箭。
沒有人能真的俘虜這樣一個性子爆裂的將軍,除非是他自願。而他自願當俘虜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曾經在天魁侯麵前歃血起誓,粉身碎骨,也要力保大夏江山。
家園破碎人猶在,重拾河山常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