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歎了口氣,又南向而望,他又何嘗不是常常思念那個已經不存在的大夏故人。
蘇蘇的狀況的確讓人擔憂,原本已經飽受折磨消瘦的身體,這一次的重傷之下,又流失了太多的血液。
雪原上原本就沒有什麼神醫良藥。想要活下去,希望十分渺茫。
即使能僥幸存活,那些盯著窩彆台,要求必須除掉蘇蘇的部落將領們,也讓這位新任的草原之主頭疼不已。
新君金帳未穩,倘若為了蘇蘇再與將軍們鬨僵,那這後果不堪設想。
李賢那裡並沒有給窩彆台太多的建議。苦悶之下,新王再次走到了蘇蘇的帳前,沒想到帳子裡已經有人在了。
莫綸夫人拉著蘇蘇冰涼的小手,示意走進來的窩彆台不要驚擾了昏睡中的蘇蘇。又憐惜的探了探蘇蘇的額頭,這才引著兒子來到了帳外。
“你們都是苦命的孩子。”莫綸長歎一口氣,想要伸手去撫摸兒子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可是伸到一半,卻又停在空中。
新君初立,當豎立自己的威嚴,麵前這個清瘦許多卻又身材高大的男人,再也不是屬於母親的小馬駒子了。
“我以前一直以為,不能替你爺爺和舅舅們報仇,隻是因為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可是,即便是身懷絕技的蘇蘇,這樣要強的女孩子又能怎樣?她還不是身不由己的被命運捉弄?”
窩彆台強忍住撲到母親懷抱的衝動,而且,那個懷抱如今本就容不下他這高大的身軀了。
“娘親,我不想失去她。”
“是你的,就逃不掉。”莫綸空洞的眼神兒望向陰霾的天空。雖然她曾極力阻止窩彆台參與到草原之主的爭搶中,更希望能和兒子一起儘享天倫之樂。但眼下的情形讓她明白,很多事情,人力無法改變,一切自有冥冥之中的安排。
“若是長生天想要帶走蘇蘇姑娘,你自然留不住她。可是若是長生天有意把她安排到你身邊。你也無需太過糾結。”
“可是娘親,如今孩兒已經肩負我北荒遊騎的命運。兒子再也不能由著性子,讓父王一手創立的遊騎草原重新陷入四分五裂的爭鬥。”
“這正是我曾反對你父王想要扶你入金帳的原因。王庭的那張椅子,在彆人眼中隻有光環,可你父王知道,那張椅子有多高,多冷。他曾經許諾我,不逼你入主王庭,想不到最後還是把這副擔子壓在了你的肩上。”
唯有娘親,會無私的愛著自己的孩子。金帳王庭的光環,並不能帶給自己孩子真正的開心,也隻有莫綸夫人對窩彆台的苦悶感同身受。
窩彆台的眼圈一紅,差點流出淚來。算起來,在莫綸眼中,他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心疼兒子的無助,莫綸夫人好心提醒,
“孩子,莫要忘了,咱們這並非隻有蘇蘇一個大夏女子。倘若有珠玉在前,又何須擔心流言蜚語的惡意中傷。”
莫綸夫人看似隨口一說,卻突然點醒迷茫中的窩彆台。他眼中頓時重燃希望,“多謝娘親提醒。”
對啊,試問整個草原,還有誰更有理由去恨蘇蘇。倘若那個大夏女人能夠原諒蘇蘇,那還有誰,能繼續拿蘇蘇的力勢天決說事呢。
隻是,那個大夏女人,願意放過蘇蘇麼?
窩彆台鼓足了勇氣,準備去祈求霓凰郡主的寬恕。
在他的身後,項北留下的大黑馬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溜到了蘇蘇的營帳前。它似乎是習慣了被主人拋棄的感覺,或者它堅信項北還會回來找他。
但是眼下,它卻更關心營帳裡那個女主人的安危。靈獸天生的預感,讓它感受到蘇蘇正處在險境之中,它用嘴巴拉開蘇蘇的帳子,低頭鑽了進去。
好在帳子夠大,能讓它走到蘇蘇的近前,伸出熱乎乎的舌頭,去舔舐著蘇蘇那隻蒼白冰冷的小手。
……
大黑烏雲騅認定的男主人,此刻也正步入絕境。
項北不知自己靠著雙腿,在齊腰的積雪中,掙紮走了多少天。如今再四下眺望,除了風雪也隻有風雪。
精疲力竭的時候,他隻需弓起身子,就可以把自己委身在陷入的雪坑之中。但是又不敢長久的睡去。一旦睡去,片刻之間,他就會被那些沿著雪麵,隨著狂風席卷而來的白毛雪給徹底掩埋。
極北之地依舊遙不可及,風雪之中卻早已沒有了方向。項北隻能憑著感覺,繼續向前跋涉。偶爾的恍惚間,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否又進入了離境,因為眼前的世界顯得那麼虛無縹緲。
人,在天地之間,渺小的正如一片身不由己的雪花。
但即使雙腿沒有了知覺,項北至少心窩是熱的。掛在那裡的鎖魂玉緊緊的貼在少年的胸膛,聽著他身體裡那個漸漸虛弱的心跳。
“你這傻瓜,值得這麼做麼?我這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邊麼?”秦落雨的聲音又傳入項北的耳朵。
曾經仙子那口氣如蘭的絲絲甜意又拍打著項北的耳根。項北苦笑了一下,
“那你,為了我,值得麼?”
仙子不再說話,索性把自己那具妖嬈如玉的身子貼上了項北的後背,雙臂緊緊箍住少年的脖子。
“那就說好了,我們,不分開……”
雪野深處,一對犀利的目光穿透層層雪帳,好奇的看著那個螻蟻般的身影。那少年身上厚厚的積雪已經壓彎了他的腰肢,讓他步履更加蹣跚,仿佛是背著一個雪人在艱難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