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指尖敲擊冥石的聲響突然停了。指腹離開石麵的瞬間,一縷極淡的白汽從接觸點升起,旋即被冥界的陰風撕碎——那是他掌心殘留的冥河水汽,與萬年不化的石寒相觸,才勉強掙出的一點生機。他微微偏頭,兜帽的陰影在眉骨處投下一片暗沉,恰好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利。
議事廳中央的黑曜石地麵,正有暗紅的血珠從石縫裡滲出。起初隻是針尖大小的紅點,眨眼間便連成細線,像無數條受驚的血蛇,在冰冷的石麵上蜿蜒爬行。空氣中彌漫開鐵鏽與冥河淤泥的混合氣味,腥甜裡裹著腐殖土的沉鬱,那是冥界最古老的味道,比任何王座上的熏香都更貼近這片土地的本質。
“先祖這是要奪權?”米諾斯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緊握象牙權杖的掌心已沁出冷汗。杖身雕刻的葡萄藤紋路本是宙斯親賜的榮耀,此刻卻像活過來的蛇,勒得他指節發白。杖頂的紫水晶映出他眼底的掙紮,一半是對奧林匹斯的忠誠,一半是對冥界法則的敬畏,兩種火焰在水晶深處瘋狂撕扯,幾乎要將這剔透的寶石炸裂。
他肩頭的猩紅披風還帶著奧林匹斯山的陽光溫度。那是當年泰坦之戰後,宙斯親手為他披上的,金線繡成的雷霆紋路在冥界的幽光裡依舊灼眼。他至今記得,當泰坦巨人的巨斧劈向審判廳時,正是那道撕裂黑暗的雷霆,將斧刃震得粉碎——那些身高萬丈的怪物,腳掌落下時能震碎整座山頭,他們的怒吼曾讓冥河都為之倒流。
石縫裡滲出的血珠已漫過他的靴底。哈迪斯獨有的幽冷氣息順著皮革縫隙往上鑽,燙得他腳踝發麻,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他下意識後縮半步,權杖的尖端在地麵劃出一道淺痕,石屑簌簌落在血珠彙成的細流裡,激起細碎的漣漪。這動作讓他心頭一緊,仿佛聽見父親臨終前的歎息:“判官的腳,該站在天平中央。”
卡戎沒有看他,隻是緩緩抬手,對著虛空一抓。那隻從灰袍裡伸出的手,指節分明,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指腹上還留著常年握槳磨出的厚繭,像冥河岸邊被水衝刷的鵝卵石。當他指尖在空中虛虛一握時,議事廳的穹頂突然發出“哢嚓”的脆響,蛛網般的裂紋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仿佛整個冥界的天空都要在此刻崩塌。
一縷帶著硫磺味的風從裂縫裡灌進來,卷起地上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小小的漩渦。漩渦中心,一塊焦黑的骸骨打著轉落下,“咚”地砸在米諾斯腳邊。骨頭斷麵參差不齊,還留著灼燒的焦痕,邊緣處隱約能看出指骨的形狀——那是他父親的遺骨,當年因質疑卡戎對一位冤魂的裁決,被打入塔爾塔洛斯的岩漿池,燒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成了這副模樣。
“你父臨終前說,”卡戎的聲音裹著冥河的濕冷,像冰碴子擦過石麵,每個字都帶著水汽的重量,“冥界的天平該向亡靈傾斜,而非向奧林匹斯低頭。”他的目光落在那截焦骨上,兜帽的陰影恰好遮住嘴角的弧度,沒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情,隻有聲音裡的平靜,比塔爾塔洛斯的深淵更令人心悸。
米諾斯猛地攥緊權杖,指節泛白如骨。那段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突然像被撬開的棺材板,猛地撞進腦海:父親被鎖鏈拖走時,鐵鏈在石地上拖出一串火星,他穿著小小的判官製服,躲在審判台底下,看著父親朝他扔來這塊骸骨。骨頭砸在地上的聲音,比任何刑罰都刺耳,父親嘶啞的喊聲穿透火光:“守好天平,彆讓它向權力低頭!”
喉嚨像被冥河的水草纏住,他想說“哈迪斯讓冥界有了尊嚴”,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舌尖嘗到一絲鐵鏽味,才發現下唇已被牙齒咬破,血珠順著嘴角滑落,滴在胸前的青銅天平徽章上,將那精細的紋路填得半滿。
拉達曼迪斯突然將青銅天平往身前一推。天平底座與地麵碰撞的“哐當”聲,在死寂的議事廳裡顯得格外刺耳,震得他手腕發麻,虎口隱隱作痛。他挺直脊背,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可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暴露了心緒:“先祖可知,哈迪斯陛下為冥界爭取了多少靈脈?”
他祖父的虛影突然在腦海裡浮現。那位哈迪斯最忠誠的親衛,總愛用布滿老繭的手摸他的頭,盔甲上的血腥味混著冥河的濕氣,是他童年最熟悉的味道。當年為了守護冥界與海洋的界碑,祖父被波塞冬的三叉戟釘死在礁石上——那三叉戟帶著雷霆之力,穿透了祖父的肩胛骨,將他釘在界碑上,血順著界碑的刻紋流淌,在石頭上暈開暗紅色的花,像極了祖父生前最喜歡的冥界罌粟。
如今祖父的屍身還泡在冥河與愛琴海的交彙處,化作半魚半骨的怪物。魚尾上掛著的青銅鎧甲碎片,每次漲潮都會發出“叮當”的哀鳴,那是祖父在訴說痛苦。拉達曼迪斯曾偷偷去過那裡,看到祖父渾濁的眼珠始終望著冥界的方向,從未瞥向海洋那邊的繁華——波塞冬的宮殿裡,珍珠鋪地,珊瑚作柱,卻留不住一個亡靈的目光。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卡戎指尖彈出一滴冥河水。水珠在空中劃過一道晶瑩的弧線,像一顆被遺忘的星子,精準地落在天平的左盤裡。那滴水落地的瞬間突然炸開,化作拉達曼迪斯祖父的虛影:半魚半骨的身軀上,半截三叉戟仍插在魚鰭裡,鐵鏽紅的血順著戟尖滴落,可那雙骨爪卻死死扒著界碑不放,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一鬆手,界碑就會被海浪卷走。
“他爭的不是靈脈,是他自己的王座。”卡戎的聲音裡沒有波瀾,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你祖父守的是界碑,不是哈迪斯的野心。”虛影的骨爪突然動了動,似乎在認同這句話,隨後便化作水汽,重新融入冥河的氣息裡。拉達曼迪斯望著空蕩蕩的天平,突然覺得喉嚨發緊,祖父臨終前的呢喃在耳邊響起:“界碑倒了,冥界就成了彆人的後院。”
埃阿科斯突然將羽毛筆擲在地上。筆杆在石縫裡滾了兩圈,筆尾的白色羽毛掃過卡戎的靴尖,像一隻斷了翅膀的鳥,最終停在他腳邊。這年輕的判官胸口劇烈起伏,額角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連呼吸都帶著怒意:“那先祖要如何處置哈迪斯陛下?”
他的目光掃過議事廳的穹頂,那裡的壁畫還留著克洛諾斯統治時的痕跡——泰坦巨人們將亡靈當牲畜驅趕,用他們的骨頭壘成祭壇,用他們的血澆灌冥府的毒花。他的曾祖母曾是克洛諾斯的廚娘,圍裙上總沾著烤麵包的麥香,卻因偷偷給那些被巨人踩斷腿、挖掉眼睛的亡靈送飯,被巨斧劈成了兩半。
“當年若不是他推翻克洛諾斯,我們這些亡靈後裔,至今還在被泰坦巨人當牲畜使喚!”埃阿科斯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滴在冰冷的地麵上。那血珠沒有像往常一樣迅速凝固,反而化作曾祖母的模樣:上半身在冥河裡漂浮,藍白格子的圍裙被水泡得發脹,下半身掛在城門上,風吹日曬成了乾屍,可手裡還緊緊攥著半塊麥餅。
每次經過那座城門,他都能看到曾祖母殘留的衣角在風中飄蕩。那褪色的布料像一麵殘破的旗幟,在訴說著無人知曉的故事。他總以為曾祖母的痛苦是克洛諾斯造成的,直到此刻才明白,她反複念叨的“記著”,從來不是記著仇恨。
卡戎彎腰拾起羽毛筆。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筆杆,那是用冥府橄欖木做的,帶著淡淡的清香。筆杆上突然浮現出暗紅色的字跡,是曾祖母的血寫就的:“活著的要記著,死了的更要記著——我們守的是冥界,不是哪個神王。”
埃阿科斯望著那些血字,突然蹲下身捂住臉。壓抑的嗚咽從指縫裡漏出來,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像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哭泣的理由。他想起曾祖母被劈成兩半時,臉上沒有恨,隻有惋惜,仿佛在說“又一塊麥田要荒了”。原來冥界在她心裡,從來不是誰的領地,而是需要耕耘的土地。
“放肆!”阿萊克托的怒吼打破了短暫的沉寂。她猛地甩動纏滿臍帶的鞭子,鞭梢帶著破空聲擦過卡戎的灰袍,將冥石上的凹痕劈得更深。碎石飛濺,有些落在她裸露的腳踝上,留下淺淺的紅痕,可她像感覺不到疼痛,蛇發裡的毒蛇紛紛豎起信子,發出威脅的嘶鳴。
她的蛇發突然暴漲,原本垂在肩頭的小蛇瞬間變得如手臂般粗。這些蛇是她用被弑親者殺害的孩童怨靈所化,每根毒牙裡都藏著孩童最後的哭嚎——有深夜被母親捂死的嬰兒,有被父親推下河的少年,那些淒厲的聲音像指甲劃過玻璃,能讓最堅硬的亡靈都崩潰。
卡戎抬手捏住鞭梢的瞬間,那些怨靈突然從蛇嘴裡跌出來。他們化作一群穿肚兜的孩童虛影,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透明的身體裡還能看到致命的傷口,卻都睜著天真的眼睛,怯怯地圍著卡戎的手腕打轉。其中一個小女孩的虛影,怯生生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袖口,那是當年被繼母毒死後,卡戎親手為她整理衣襟時留下的習慣。
“你們忘了是誰把你們從弑親者的夢裡救出來的?”卡戎的聲音放柔了些,像冬日裡難得的陽光。他指尖輕輕點過每個孩童的額頭,留下淡淡的金光,那些殘缺的肢體在金光裡漸漸補全。“是冥界的法則,不是哈迪斯的命令。”
孩童們突然對著阿萊克托鞠躬,然後化作光點消散,像夏夜的螢火蟲。阿萊克托的蛇發瞬間萎靡下去,像被抽走了魂魄,耷拉在肩頭,連吐信子的力氣都沒了。她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麵還殘留著鞭梢的寒意,突然想起這些孩童剛成為怨靈時,總拉著她的衣角問:“女神,我們能回家嗎?”
墨蓋拉的眼球鞭柄突然爆開。木屑飛濺,沾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像未乾的血漬。那顆被她嵌在柄中的少女眼球滾落在地,在石縫裡轉了三圈,最後停在卡戎腳邊,瞳孔放大,映出她當年的模樣——紮著兩條麻花辮,穿著粉色的連衣裙,手裡捧著一束冥界三色堇,站在雅典娜的神殿外,眼裡滿是羨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那時她還是個掌管嫉妒的小神。看到雅典娜的織布機上飛出會唱歌的金線,看到凡人對著她的雕像祈禱,嫉妒像毒藤般纏上心臟。她偷偷在織布機上灑了冥河黑水,看著那些金線被腐蝕成灰,心裡竟升起一絲快意。可當雅典娜的長矛帶著雷霆之怒刺來時,是卡戎用船槳替她擋了一下,長矛的寒光擦著他的顴骨劃過,留下了那道月牙形的疤痕。
“你當年說,”卡戎低頭望著那隻眼球,聲音輕得像歎息,“嫉妒是毒藥,卻也是提醒——彆讓權力蒙了心。”他指尖拂過自己的顴骨,那裡的疤痕在冥河的微光裡泛著青紫色,像一塊褪色的胎記,旁邊還沾著幾點今早擺渡時不小心蹭到的淤泥。
墨蓋拉突然扔掉鞭子。蛇發裡的毒蛇紛紛咬向她的手臂,留下一個個細小的血洞,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上彙成小小的血池。可她像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望著卡戎臉上的疤痕,淚水混著血從眼角滑落:“我……我忘了。”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她想起自己後來用多少亡靈的痛苦,才填補了那份因嫉妒而生的空洞。
提西福涅始終沒有說話。她將鞭梢對準卡戎的後心,手臂肌肉緊繃如弦,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她的鞭子纏著無數自殺者的頭發,那些頭發裡藏著最濃烈的絕望——有被愛人背叛的少女,青絲絞成的繩勒斷了她的脖頸;有失去孩子的母親,白發在絞刑架上飄成了雪;有戰敗的國王,灰發纏繞著劍刃,割斷了最後的呼吸。
當年哈迪斯找到她時,她正坐在遺忘之河岸邊,看著這些絕望的亡靈沉入水底。“用他們的痛苦做武器,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力量。”哈迪斯的聲音帶著誘惑,她果然靠著這份絕望,坐穩了複仇女神的位置。那些不肯接受裁決的亡靈,在她的鞭子下哀嚎求饒時,她以為自己終於握住了命運。
卡戎突然轉身。兜帽滑落的瞬間,露出他顴骨處的疤痕,在冥河的微光裡泛著青紫色。他的目光落在提西福涅臉上,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你母親當年跳崖前,在石壁上刻了‘原諒’二字,你卻隻看到了‘複仇’。”
提西福涅的鞭子“啪嗒”掉在地上。鞭梢的頭發散開,像一朵黑色的花。自殺者的頭發突然鬆開她的手腕,化作她母親的虛影——穿著生前最喜歡的白色長裙,裙擺在空中輕輕飄動,手裡還拿著那把割斷她生命的匕首。母親的指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眼神溫柔得像春水,指尖劃過她的眼角,擦去不知何時流下的淚。
冥河渡工頭領突然將船槳往地上一頓。“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地麵發顫,槳葉上的水珠四濺,落在周圍人的腳邊。他祖父傳下的船槳柄上,刻著與卡戎袍角暗紋相同的家族徽記,此刻同時亮起金光,像兩團小小的太陽。“先祖,渡工們願聽您號令!”
他身後的渡工們紛紛舉起船槳。木槳碰撞的聲響震得議事廳的石屑簌簌掉落,像下了一場細碎的石頭雨。那些槳葉上刻著的曆代渡工名字突然活了過來,化作無數亡靈的虛影,在半空組成“冥界”二字。筆畫間流淌著淡淡的白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龐,連石縫裡的血珠都染上了一層柔光,像被喚醒的星辰。
喜歡玄門都領袖我在兩界當祖師請大家收藏:()玄門都領袖我在兩界當祖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