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敬回首，目光落在那潔淨柔美卻充滿憂傷的臉龐上，沉聲說道：“正道宗門，從不會以殉身為目的去培養弟子。這九寒穀，不留也罷。師妹，你隨我離開此地吧！”
雨含嫣泫然，晶瑩淚珠滾落，輕聲說道：“我知師兄憐惜含嫣，但是，走不了了！此穀，此地，此時，便是含嫣的歸宿！含嫣，也想與師兄暢遊天下，領略這天地之壯美、人世之樂美、大道之玄美，隻是命運弄人，終難跨越那道鴻溝！”
“什麼鴻溝！你若不願，誰能迫你！他嗎？有我在此，絕不容他放肆！”張元敬手指黑色魂影，咬牙切齒地說道。
羅元昊嗤笑一聲，沒有言語。
“與他無關，含嫣既有適於涅盤之魂魄，隻有入於此穀，神凰便可隨時取走以為己用。此地封鎖甚嚴，除非神凰操控骨架，否則沒有離開的可能。”雨含嫣怔怔說道，“而且，含嫣自幼深受宗門栽培，上次與師兄彆離，回到穀中後，也是消耗了宗中積存多年之物，方得突破。否則，哪還有含嫣！怕是早就隕落於玄冰之中了！師兄還請——”
“可他們培養你，隻是要把你供給神凰當養料啊！”張元敬大嚷著打斷她，“你不要信了他們的鬼話！此地也不是沒有出路，封鎖再嚴，我也要將它破開！”
雨含嫣已經飄升至他的附近，身形有些模糊，白色霧氣彌漫，漸漸把她遮蔽起來。
一股若有若無的魂力，向黑色魂影悄然飄去。
“停手！羅道友！”張元敬斥道。
羅元昊冷聲說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事，某也阻止不了。若任神凰殘魂自爆，嘿嘿，此地之人，無論是誰，皆要魂滅身隕！”
“不可能！再不停下，我與你絕無合作可能！也不會讓你據殘魂為己有！”張元敬又急又怒，一指煉陽傘，便要驅動它對羅元昊的神魂發起攻擊。
“師兄，你且勿動手！此事另有隱情！融合於殘魂，也是含嫣之所需。待此事結束，再與你詳說！”雨含嫣忽然傳音說道。
張元敬一愣，但並不相信這等說辭。他引動煉陽傘，一氣升三陽。
然而，金光尚未射出，白霧中朦朧的身影已經化作虛無，隻作一縷神魂，迅速沒入黑色魂影之中。
“師妹！”張元敬感受到她的決絕，大驚失色，心中更是疑惑不已，“為何？為何要如此做！為何！”
他手中法訣已經完成，卻遲遲沒有施於黑色魂影。
雨含嫣神魂既入其中，他投鼠忌器，一時竟不敢出手。
這時，魂影上的凸起忽然落了回去，那些氣泡也都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熊熊黑火，自內而外，把羅元昊化作的鎖鏈、把融入其中的雨含嫣，皆是化為烏有。
張元敬如喪考妣，心中空落落的十分難受。對雨含嫣，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一起時很親切、很隨意，分開了也並不念茲在茲，更像是脾性相合的摯友。他也想過男女之情，但並不強烈，隻覺任其自然即可。
到了他這樣的修為境界，俗世的男女之事，早已不縈於心，更多是尋找誌同道合又相互扶持的伴侶。
他實難理解，雨含嫣為何要毫無反抗地自蹈死地，即便是困於此穀、無法躲避，難道不能與之相鬥，爭取一線之機嗎？他絕不相信，羅元昊會任由神凰殘魂爆體，攜他一同死亡。
“張道友，你無須悲傷，含嫣師侄並未亡身！”一個女聲從後傳來，這是已經恢複元氣的瞿英雪。
她踏空而起，緩緩靠近脊骨中段。在其身旁，猿十三神色警惕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未隕？何意！”張元敬相信自己眼睛不會看錯，雨含嫣的神魂已經被黑炎焚滅，但還是帶著幾分期待，望向瞿英雪。
論相貌，此女雖比不上雨含嫣，但也相當出眾，尤其是眉宇間的英氣，給人以颯爽之感。
她扶著頗為蒼白的額頭，輕聲說道：“羅前輩是那一代用於補充神凰殘魂的資糧，他意外失蹤後，穀中一麵使用特有的追蹤與引魂之法往南域尋覓其下落，一麵抓緊搜尋和培養新人，但幾萬年下來，既沒有尋到羅前輩，也沒有培養出具備修習涅盤之法天賦的修士。神凰殘魂日漸衰弱，宗門受此影響，也日益衰敗，近幾千年竟連元嬰大圓滿修士都出不了，如今更是後期修士都沒了。
“後來，神凰想了個辦法，便是讓穀中選一些資質超卓的弟子，把它的一縷神念融入他們的魂魄中，這些弟子隻要能從中悟得涅盤之法並修煉成功，其神魂自然便具備了涅盤的天賦，可為它的資糧。幾百年來，穀中天才弟子隕落不下百餘，這才出了含嫣師侄一個，終於修成涅盤之術，雖層次很低，但已經達到神凰殘魂的要求。她此次入穀，便是要以神魂滋養神凰，助它再次涅盤重生。
“孰料，羅前輩竟又出現，並助神凰完成了涅盤。本想著，含嫣至少今日不必獻出神魂，誰知事態發展至此，使得含嫣未能躲過劫難。看來羅前輩早就盯上她了，早就在算計她了！她——”
張元敬聽了這一堆話，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玄機，但這並不是他想知道的，遂打斷她的話：“瞿道友，貧道隻想知道，含嫣未死，是何意思？”
瞿英雪也覺說得有些囉嗦，便道：“張道友可曾看到含嫣的肉身？”
張元敬聞言一驚，往雨含嫣剛才立足之地看去，卻什麼都不見，那些白霧也已經散去。
“她，她的身軀去了何處？”
瞿英雪道：“張道友可是知道，含嫣有一枚寶珠，名為無相？”
“自是知道。她的身軀，藏在那珠子裡？”
“也可以這樣理解。實則，那珠子便是她的身軀！”瞿英雪幽幽說道。
“什麼！”張元敬不敢置信，“那珠子明明就是一件先天靈寶，如何是她的身軀！”
瞿英雪一字一句說道：“因為，含嫣就是無相珠，她的神魂即是珠子的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