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驟然衝天而起,想要逃走。但是,一團幽光無聲無息地籠罩過來,將它困住。無論其如何突衝,皆不能脫身。
數息之後,它頹然停下,帶著說不儘的惆悵和無奈,深深歎了口氣。
張元敬目光落在那柄玉如意上,良久方才說道:“勞道友,你我真是有緣!一晃二百年,不想又見麵了!”
木雕天真的孩童臉龐上,皺起一抹苦澀,顯得十分詭異。“張道友,勞某為求活命,不惜投身於魔,卻還是逃不脫你的手掌!你我不是有緣!你就是我的克星啊!”
這木雕中人,正是張元敬的老熟人——勞德仁。當年,此人先是投靠星月門,在玄陰洞把他引入困陣,致使他差點亡於尚銘之手。後又投靠千劍門元嬰,完全站到他的對立麵,兩人動手,一番鏖戰,勞德仁不敵,最終舍棄肉身,憑一枚玉如意,攜神魂而逃。
張元敬眼中閃過緬懷之色,說道:“當年,正是跟著勞道友,貧道才真正領略了散修的世界,知曉了修仙的殘酷。若是以貧道在宗中的行事風格,斷然不會為了幾頭妖獸便屠殺一個小家族。”
木雕嘴角微微上翹,露出嘲諷笑意:“那殘酷,卻不是彆人給道友的,而是道友施加於人的呢!火龍淵郭氏雖然無禮,可並未威脅道友性命!”
“不錯!那時的貧道,壽元所剩不多,為了自身性命與道途,哪怕隻有半分的希望,也要牢牢抓在手中,又豈管他人是罪有應得,還是無辜遭殃!郭氏之罪,不在於無禮,而在於獨霸炎獸!不在於獨霸炎獸,而在於貧道需要炎獸!”張元敬神色平靜,仿佛在論說與己無關之事,“正是從此事開始,貧道認清了內心,拋棄了虛偽,克服了懦弱,明白了一個道理:道義可以講,但要服從自身需求!”
木雕嗬嗬一笑,帶著自嘲說道:“未料勞某促成的一件小事,卻能產生如此大的作用。勞某也不知是要為此高興,還是要因之懊喪!”
“勞道友,貧道其實挺欽佩你的,沒有背景,沒有傳承,沒有機緣,甚至連資質也不好,卻能一路築基、結丹,便是丟了肉身,還能得到這奇異木雕,不僅延續性命,還獲得了元嬰層次的力量,掌領三頭化身境魔獸,管控數百萬裡的水澤陸洲!此何其不易也!”張元敬神情認真,語氣誠摯,由衷地說道。
“哈哈哈!張道友何必說這些沒用的話!勞某再厲害,終究是道友的階下囚。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不要拐彎抹角!”木雕仰頭大笑,聲音儘是悲涼。
“貧道所言,皆出肺腑。修行者,修道法更修性命,心性有時比修為更重要。貧道有今日之成就,勞道友的啟發不可或缺!”張元敬輕輕歎了一口氣,言辭忽轉,“勞道友這具木雕,從何處得來?”
木雕沉默片刻,說道:“那日被道友所傷,棄肉身而走神魂,本以為逃出升天,孰料半路撞見一個衣著奇怪的光頭,手段詭異了得,放出一個虛氣大手印,便把勞某和玉如意一並撈走。勞某隻餘孱弱的魂魄,脫離不了玉如意,隻好做了此人的階下囚。他與勞某說了幾句,大約是覺得勞某尚可一用,便取出此木雕,把勞某神魂攝了進去。”
“此人是誰?來自何地?”張元敬問道。
“他沒說,隻是許偌,若勞某儘心為他做事,待他成就羅漢之境,便為某重塑肉身,授以真法,收入門中,列位嫡傳!”勞道仁語氣平淡地說道。
“哦,那人讓你為他做什麼?”
木雕道:“自是轄製那三頭魔獸,護衛這黑水澤和澤中的陸洲。此地廣闊,生民億萬,傳承魔功,幾十年便可成就結丹境的修為和實力。這等基業,堪稱驚人,自然不能讓人窺伺。近兩百年來,也有一些實力強大的修士或妖獸闖入黑水澤,甚至進入陸洲之上,但皆被勞某領著三頭化身魔獸斬殺。”
“勞道友可知,那人要這片基業,是為了做甚?”張元敬已知答案,但還是想聽聽勞德仁怎麼說。
木雕嘿嘿冷笑道:“若勞某沒有猜錯,這些魔修,當是此人修煉功法的資糧!此人功法之邪惡,比魔修可強出不知多少!”
張元敬沉思片刻,轉而問道:“正陽教那個甄掌教是誰?可是擒你之人?”
木雕點頭說道:“便是他。”
“這麼說,此人還隻是結丹境的實力!他如何能拿出這個木雕?此物可藏有元嬰層次的力量!”
“此木雕乃是他門中所賜,專門用來鎮伏那三頭魔獸的。勞某當初遇到此人時,他不過剛至結丹初境……唔,按他自己的說法,乃是和尚境。羅漢境便相當於元嬰境。此人在此地潛修一百多年,進至和尚境大圓滿,近幾十年來,都在為突破羅漢境作準備。嘿嘿,也算他命不好,偏偏趕上張道友探查至此!”木雕幸災樂禍地說道。
張元敬心中一動,推測這個甄見在珞珈山的身份多半很不簡單。要知道當年那個真業和尚,境界實力比其時的甄見強得多,卻也未能獲賜木雕,隻能去偷方丈的寶物,跑到燭神教謀求突破。
“正陽教與紫霞派有何關係?”
木雕道:“肯定是有關係是!沒有紫霞派的允許,甄見如何能在此地創建什麼正陽教!搞不好,此人真就是紫霞派的長老,在這黑水澤中試驗新的功法。這片基業,就是紫霞派所建。”
張元敬調查魔修傳承和正陽教的來曆隻是起始,真正想搞清楚的,乃是紫霞派是否卷入其中。如果,紫霞派也與珞珈山有了牽扯,那麼事情便複雜了。南域這麼多大宗,還不知有多少已被珞珈山滲透進去。
畢竟,那位開創念力一脈的存在,在此界布設的手段,與鎮壓荒古異獸的布局起於同時,少說也有十幾萬年了。就算其勢較弱,需待天地靈力衰弱,有的布置才能見效,那也不會晚於近古之始。如此,便是兩萬年矣。
“勞道友,不知你想活,還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