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耿耿正準備把水果刀放回去。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很重的悶響。
餘耿耿隨即被一股大得不可思議的力量撞倒在地。
老王喘著粗氣奪過水果刀,用力扔到很遠的地方。
餘耿耿倒吸了一口涼氣,揉著後腰站起來,接著又伸手去扶他。
老王擋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哆嗦著嘴唇,高高揚起手,卻半晌落不下去。
餘耿耿睜大眼睛“老頭子,我沒有……”
老王打斷他,眼裡又是失望又是難過“你記不記得我教過你,刀尖永遠隻能朝著敵人,而不是自己,你小時候都能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麼現在卻忘了!”
餘耿耿輕輕地回道“記得。”
那是還沒有搬家的時候。
他們之前住的地方很亂,死人是一件很尋常的事。
老王那天有事被耽誤了,沒趕上回來的火車,餘耿耿一個人在家裡睡覺。
半夜時他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
家裡進賊了。
他連十歲都沒有,卻不假思索地去廚房拿了一把刀,握在手中,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人,嘴裡夢遊般的嘀咕著“你在哪裡啊,彆躲了,快出來,我都聽見了……”
小賊被嚇得一夜不敢動,第二天軟著手腳翻·牆的時候被老王堵了個正著。
回憶結束,餘耿耿幫老王擦了擦眼角的淚。
“都一把年紀了,還哭,哭得又不好看。”
老王氣得老臉鐵青,轉身就走,還不忘把廚房裡所有的利器帶走。
餘耿耿看著他的背影。
總覺得老王好像比之前老了許多。
他平時堅持鍛煉身體,心態也不錯,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小很多,每次去跳廣場舞時,都是大媽們的爭搶舞伴。
一個人的衰老是從內心開始的,餘耿耿不想再讓老王傷心了。
從這晚過後,餘耿耿強迫自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恢複之前的社交,和師兄師姐們一起參加訓練,定期聚餐,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他甚至還會重新回到搏擊場打拳。
就這樣過了半年。
餘耿耿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心理谘詢,其他人也不再和剛出院時那樣,小心翼翼地對待他。
一次在院子裡露天燒烤,幾個師兄們喝得有些醉,笑嘻嘻地打趣餘耿耿“聽說小師弟以前因為一個夢哭成傻逼,連院長都驚動了。”
餘耿耿也喝醉了,滿臉通紅,跟著傻笑“有這事?”
師兄煞有介事地點頭“可不是,當時我們都在猜你夢裡的那個人到底有多好看,竟然把你迷成了這個樣子。”
“……”
餘耿耿恍惚了一下。
晚上,在時隔半年後,餘耿耿再一次失眠了。
因為他好像記不起餘淮之的模樣了。
他也很久沒有做過關於他的夢。
餘耿耿一邊抽著煙一邊費力地回憶,瞳孔顏色很淺,鼻子也很挺,嘴唇總是抿得特彆平,怎麼就是想不起來呢。
他出院後曾經試過把餘淮之的樣子畫下來,又沒有學過畫畫,最後的效果自然慘不忍睹。
他不是沒有找過專業人士。
一個口頭指揮一個動筆,隻不過總是和記憶中的模樣不太一樣。
後來,餘耿耿便放棄了。
他沉默地吐出一口煙。
人的記憶是有時間限製的,再怎麼難以忘卻的麵容,最後還是會被時間漸漸抹平。
可是他舍不得忘記。
他要怎麼辦。
餘耿耿終於明白,他的病根本沒有好過。
老王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又開始逼著餘耿耿去做心理谘詢。
這次他換了個谘詢師,還是同樣貴得出奇。
老王拍著胸脯說“這個特牛逼,我好不容易才預約到的。”
餘耿耿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實際上並沒有去,在診所前一站下車了。
他心裡清楚,那些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對他來說都沒什麼用,治標不治本。
除非他們可以真的變一個餘淮之出來,他的病立刻不治而愈。
走到一半,耳邊聽見細簌的聲響,餘耿耿仰頭一看,下雨了。
還好不是很大。
餘耿耿今天穿的是一件衛衣,他把帽子往頭上一拉,繼續漫無目的地閒逛。
經過運河時,他停住腳步,站在橋上往下看。
河麵被雨滴濺出圓圓的波紋,深不見底。
有人過來拉餘耿耿。
餘耿耿回頭,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著說“放心,我沒想自殺,就是心情不好。”
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人覺得他想死。
那人麵色猶疑不定,走之前非要把傘留給餘耿耿。
餘耿耿舉著傘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準備回去麵對老頭子的疾風驟雨。
腦海裡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機械聲。
“哢噠——哢噠——”
餘耿耿腳步一頓。
這個聲音他死也不會忘記。
無數個被噩夢驚醒的深夜,無論夢裡是被火燒死,還是從高處墜落,最後這個聲音都會幽幽響起。
所以,餘耿耿一聽到它就覺得渾身都疼。
作者有話要說起太晚了,加更失敗,等會熬夜繼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