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姆殿是在學宮之內,值守的師兄師姐多為四年生和五年生,大上清宮不僅是學宮的前院,更是一座單獨接納香客進香的道宮,所以裡麵的師兄師姐都是早就畢業且有道職的。
簡而言之,他們要麼理論思想過硬,要麼功夫修為出彩。
潘筠每次經過這裡都要躡手躡腳。
她學著潘小黑,腳步無聲的穿過,到了龍虎門的圍牆邊,直接踩著牆壁飛身而上,手一攀便如大鷹展翅般輕巧的落地。
她看了一眼高高的牆頭,開心的回頭,便與昏黃月光中一個人對上目光。
潘筠:“李師兄?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偷溜出宮做什麼?”
李文英:“……你倒是會倒打一耙,你要不要看看位置?我是麵朝龍虎門,顯然是公乾回來晚了,你才是麵朝上清鎮,一副偷溜下山的模樣。”
李文英哼哼:“說,你偷溜出宮乾什麼?”
一刻鐘之後,倆人出現在上清鎮的街頭。
和清冷安靜下來的學宮不同,上清鎮還是熱鬨時候。
街上叫賣的,吃飯的,喝茶的,談天交換信息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安靜瞬變熱鬨,讓潘筠有隔世之感。
潘筠扭頭去看李文英,不解:“這麼熱鬨,你怎麼舍得回宮的?”
李文英上下打量她,樂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並不是那麼喜歡熱鬨。”
潘筠嘀咕:“我也不是。”
李文英將手背在身後,問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兒?”
潘筠看了一眼熱鬨的大街,直接往裡走:“在全上清鎮最好的酒樓裡。”
富家公子怎能不住在平安酒樓裡呢?
潘筠直接找酒樓裡的夥計打聽。
夥計快速看了一眼李文英,就指著後院道:“那位貴客住在後院乙三房。”
倆人當即找過去,潘筠一直扭頭看李文英。
李文英目不斜視的伸手推開她的腦袋,掰正後道:“小心把脖子扭斷了。”
潘筠:“李師兄,這家酒樓莫非是你的?”
聲音裡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了,惹得李文英都不由偏頭看了一眼她:“不是,跟我毫無關係,你怎麼不那麼高興了?”
“感覺心口缺失了一塊,我本來想跟你做異父異母的親兄妹的。”潘筠目光有些憂傷。
李文英:“……你四師姐沒與你說嗎?上清鎮裡最好的店都是天師府開的。”
他虛空點了點眼前的酒樓:“平安酒樓、神仙樓、霓裳樓,還有沿街兩邊的鋪麵,七成屬於天師府,餘下三成,一成是第三姓,兩成是張家各房的產業。”
潘筠嘴巴微張,沉聲道:“原來我和四師姐真的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啊。”
李文英不由笑出聲來。
雖然是玩笑話,但……天師府和張家可真有錢啊。
難怪江南的大土豪們都圈地圈人,張家卻能一直置身事外,因為他們根本就用不著。
潘筠喃喃:“打鐵還得自身硬啊,有一門技能是多麼的重要……”
張家能超然物外,不去爭奪普通百姓賴以生存的土地,不就是因為這整個上清鎮都是他們建設的,又有符籙和法劍在手,完全可以不靠土地吃飯。
李文英聽到了她的嘀咕聲,笑了笑道:“不然,你以為學宮這麼多弟子,隻靠你們交的那點束脩就夠維持了嗎?”
他道:“光是你們的吃穿便耗費不少,更不要說各種修煉的資源了。而除了學宮之外,天師府還要維持各地道紀司的運轉,手底下養著一大批人,你覺得憑朝廷撥的那點款項就能養活這麼多道士了?”
潘筠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李文英衝她笑了笑道:“百官對僧道頗有微詞,雖說儒道釋早混雜在一處,個體論及道都受三方思想影響,但隻要在整體上談論這件事,百官莫不想取締僧道。
道衍多厲害,靖難功臣,太宗心腹,他在朝時,百官無不信服,結果晚年一本《道餘錄》讓他斷親絕友,他功勳如此,百年之後依舊因為身份和一本《道餘錄》被泯然於史,何況我等?”
“朝廷撥的錢勉強養著在職的道士,而天下道士除了有職的道士外,還有許多無職和拿不到度牒的,天師府要管理他們、要支助他們,那就得有足夠多的錢。”
並不是拿不到度牒的僧道就不是僧道。
朝廷和民間都需要給他們一點生存空間,丁是丁卯是卯,隻會將矛盾激化。
作為天下道士的管理機構,天師府的職責之一就是管控天下道士的動向,不讓他們作亂,維持穩定。
而維穩,就得花錢。
一個道士,學道二十年,死活就是考不上度牒,天師府就得想辦法勸他回家,娶妻生子,孝敬父母,從事生產勞動,為國家納稅。
什麼?
舍不得道,還要修?
那沒事,可以居家清修。
道嘛,修身修心,溯本追源,在家清修也是一樣的。
十個道士有九個考不上度牒。
所以天師府每年都需要拿出一大筆錢扶助無牒道士安身立命。
就這樣,他們還時不時的被官員彈劾,皇帝訓斥呢,因為民間滯留無籍的僧道過多。
潘筠摸著下巴道:“若僧道也繳納賦稅,他們是不是就沒有彈劾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