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千千!
宿舍熄燈後,趁著漆黑一片,一位同學說起曾經喜歡的男同學,因為沒有考上高中,隻能在老家務農,前次看到他,就像迅哥兒看到成年後的閏土,有些無奈,有些惋惜,又有些心酸……
那晚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室友們都在這種傷感的情緒裡無法釋懷,大家都將深藏在心裡的情愫傾吐了出來,那些故事都很美麗,也很憂傷,講述人又帶著瑰麗的回憶色彩,性格內向點,感受力強點的同學,甚至都開始哽咽、流淚。
我也跟大家說了我的故事,她們都說,還能見到就是最好了,沒有多少人能夠幸運地跟初戀共度餘生,多半都是走著走著就散了,我還能和沈家山見麵、聊天,這是何等幸福。
我當然明白,年少時候的感情,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且不說外力的阻礙,就連我們自己,都不敢十足十地確定,對方一定就是自己今生最愛的人,甚至愛到沒了這個人,終身都了無生趣。
聊到後來,大家都累了,陸陸續續昏昏沉沉地睡去,那晚,我夢見我和覃風揚結婚了,可是婚禮當天他就不見了,我坐在新房的梳妝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眼角眉梢竟然還悄悄藏著喜悅。
不一會兒,湘湘來了,她說趁著還沒有領結婚證,趕緊跑吧。
我卻在猶豫,因為怕外婆會因為這件事受人詬病。
正猶豫間,沈家山來了,他說“千千,如果你覺得這場婚姻讓你不幸福,我這就帶你走。”
聽他這樣說,我毫不猶豫地扔掉高跟鞋,赤腳跟著沈家山跑了出去,我管不了外婆的麵子,也不想知道新郎棄我而去的原因,就這樣滿懷期待地跑掉了,不管天涯海角都和這個人一起去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想起夢中的情景,真是忍俊不禁,夢見湘湘和沈家山也就算了,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我夢裡的常客,可是為什麼,我竟然無緣無故地夢見了覃風揚?
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是星期六,下午放假,我懷抱著幾本書,打算到宿舍去看,天空下著雨,把遠處的山衝刷得一片蒼翠,把近處的花兒衝洗得更加明豔,草葉更加柔嫩青翠。
我想起柳永的那首《雨霖鈴》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雖然那時正是深秋時節,我卻總覺得是在春天。
就在我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沈家山迎麵走來,那一刻,我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畢竟,夢中人在現實中向我走來,這是很戲劇化的,我想起昨晚的臥談會,又想起昨晚的夢境,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感覺一直在夢裡,又明明白白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夢,他問我為何笑得那麼燦爛,我在心裡說,夢想成真了,能不開懷大笑嗎。
這一次,我的心突然就柔軟很多,沒有任性,也沒有自以為是,更沒有為了掩飾自己的感情,就對他說一些尖酸刻薄的話。
我們坐在食堂的椅子上,說了很多話,還下了五子棋,不知道他是讓著我,還是我真的智商變高,贏了很多次,他表示很驚歎。
他說他想去參軍,如果順利的話,就不參加高考了,直接去部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隻是說“讀書並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你想去就去吧,我們都有權利去過想過的生活。你在部隊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上大學了,到那時,我一定會給你寫信的。”
其實我還想說,走過千山萬水,我相信你終有一天會明白我的。
他說他的家鄉楠竹村要搞旅遊開發,今後若是我或者家人去玩,一定要給他打電話,我點頭說“好啊,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他又舊事重提,說我清高,眼睛都長到腦袋頂上去了,還說我也就是學習好點,其餘什麼都不會,憑什麼那麼傲。
我沒有認真地聽他說話,因為隻是在一起的這種感覺,就讓我暫時抽離了現實生活,那些挑剔的看法,我並不在意,甚至還很開心地笑著。
我跟他說,其實,在他麵前,我總是拿自信掩飾自卑,我需要他的鼓勵,我也接受所有他對我的評價,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他並沒有刹住話題,說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一直有同學批評我和湘湘都不知道怎麼跟同學相處,說話太直接,不知道給人留麵子。
我說,其實我也經常責怪自己,但又有什麼辦法,我們從小就是老師喜歡的對象,同學們當然會因為嫉妒而看不慣,況且,“友諒、友直、友多聞”才是我最終極的追求。也許你們是對的,我確實眼睛是長在頭頂上的,“清高”二字形容得太準確了。可是你這樣絮絮叨叨地批評我,不正好證明你也成了我這樣的人?
聽我這樣說,沈家山咧嘴笑了,說還真不能跟文科女生講道理。
後來,我們又說起幾天後的校慶體育運動會,我說我已經報名了,要參加5000米長跑,他譏笑我體育細胞都沒有,考試總是不及格,居然還敢去長跑。
我說,那不一樣,當初在竹林中學,體育方麵,人才濟濟,到了這裡,我的體育成績已經是中等偏上了,而且上次測肺活量,我是全班最高的,所以他們都很看好我,一致推選我代表班級去參加長跑比賽。
沈家山笑得前仰後合,說我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說,對於我來說,隻要參加了,跑完了,就是勝利,同學們也對我拿名次不抱期待,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壓力,就當是運動解壓了。
沈家山笑得更歡了,我看著他,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
我們離得這樣近,可是我卻覺得我們很遙遠,因為他並不知道,他一直都是我的夢中人,我想,這的確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我就站在他麵前,他卻不知道我喜歡他。
後來,我們又說了很多話,直到食堂開始變得熙熙攘攘,我們去打了飯,慢慢吃完才揮手道彆。
再後來,不知道是何原因,沈家山並沒有參軍,而是和我一樣,參加了高考,念了大學。也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否還記得,多年前,在一個下雨的午後,我們說了很多話,笑得天真無邪,那些關於理想和將來的瘋話,他還記得多少?
好像都已經不重要了,對於一些不合時宜的感情,可能忘卻比銘記更好吧,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