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千千!
二零零三年的二月十二日淩晨,我被一串雞叫聲吵醒,發現窗外有亮光,一看手表,卻是淩晨三點,心裡想著,寒風呼呼地吹了好幾天,昨晚上肯定下了一場大雪,要不然村裡的雞也不至於亂了時辰。
於是披衣起床,果然看見外麵已經悄悄鋪了厚厚一層雪,心裡不由得興奮起來。
正所謂樂極生悲,不一會兒,我就感覺已經全身冰冷,隻得躡手躡腳地穿過堂屋,推門來到外婆的房間,然後悄悄地躺在她身邊。
外婆覺淺,雖然我的動靜不大,但還是把她吵醒了,她責怪說“怎麼這樣冷,你是剛打了雪仗回來嗎?”
我隻是摟著她不說話。
她起身為我掖好被角,才又放心躺下。
外婆怕冷,墊絮和蓋被加起來都有五床,不一會兒,我就在這暖烘烘的被子裡沉沉睡去。
早上起床後,放眼一望,天地之間晶瑩剔透,白得刺眼,白得讓人不知所措。
我走在家門前的田埂上,心裡特彆亮堂,真不舍得踩上我的鞋印,實在是太美了,可是外婆吩咐我去拔一些蒜苗,我必須無條件執行她老人家的指令。
這時候,天空的鉛色已經漸漸淡去,浮現出一片白,和大地交相輝映,遠處的轎頂山確實像極了一頂欲飛的轎子,層山起伏,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門前的鬆樹枝上掛著小雪球,粉雕玉琢般可愛。
那時想,真可惜我沒有相機,留不住這些美麗的風景,它終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被遺忘。
吃過早飯,我在村口等車,佘湘湘和覃風揚坐的車已經滿員,我隻好再等下一輛,緊接著又過去了兩輛滿員的中巴車,輪胎上掛著防滑鏈,開得特彆慢。
我紮著馬尾,穿著紅色校服,站在雪地裡,越等越著急。
後來,又有一輛車過來了,有人下車買豆腐,我朝裡張望,一眼就看到了沈家山,他穿著藍色的校服,也朝外張望,我不敢與他四目相接,一邊低頭一邊責怪自己真是膽小如鼠,甚至都忘了上車看看還有沒有座位。
正懊悔間,我聽見沈家山喊“路千千,你還在等什麼呢,快上車吧,今天下雪,你要是錯過了這一班,後麵就沒車了,你隻能自己走著去學校了。”
聽他這樣說,我趕緊躥上車,在沈家山的旁邊找到了一個座位,臉已經紅得像深秋的柿子。
一路無話。
開始,車子一直在爬坡,彎彎繞繞的,過了很多道彎,正要開始下坡的時候,車子突然就停下來了。
中巴司機說“這鬼天氣,又耽誤我掙錢,前麵堵車了,著急進城的就趕緊下車走著去吧,大約兩個鐘頭就能到。不著急的,就在車上等著,路通了就走。”
我聽了卻很開心,因為這就意味著,不管是走路還是繼續等車,我都能和沈家山再多一些相處的時間,這對我來說,是天賜的緣分。
沈家山問我“千千,你書包重嗎?要是不重的話,我們走路去學校吧。”
我滿心歡喜地回答“好啊好啊,我書包很輕,隻有幾件衣服和幾套卷子。”
我們下車,沈家山讓我站著彆動,他去到灌木叢裡,扯出一些葛藤,要我學著他的樣子,把葛藤綁在鞋上,這樣可以避免因為腳下太滑而摔跤。
經過一個大彎過後,我們看到有兩輛相向行駛的中巴車發生了碰撞,阻斷了道路。
一路上都沒有看到佘湘湘和覃風揚,也沒有看到其他穿著校服的校友,但我們並沒有停下腳步,很堅定地朝前走去。
我想起年前那封沒有送出去的長信,想起沈家山跟女同學談笑的情景,更想起因為這兩件事我很久都不想再見他,於是大膽問道“你交女朋友了嗎?要是有,給我介紹介紹唄,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我又不是教導主任,不會教育你、乾涉你。”
沈家山一臉茫然道“你怎麼這麼問?”
於是我把那天的事跟他簡單說了一下,他笑著說“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談女朋友,她是我姑媽的女兒,比我小一歲,在二中讀書,她那天到學校來送糍粑給我,她說想試試一中的飯菜,我這才帶她到食堂去,沒想到被你看見了,這可是天大的誤會,你可不要到處去宣揚。”
我頓時感到身心放鬆,同時又開始責怪自己不該生了這麼久的悶氣,要不是今天這般碰巧,讓我有麵對麵說話的機會,這個誤會怕是要一直持續下去了。
見我在那裡不知所雲地傻笑,沈家山問“千千,難道你交男朋友了?”
我趕緊說“不,不,不,我沒有。”
沈家山又問“那你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等你考上大學了,我給你介紹。”
我當然想說,就是你這樣的,但是我不敢,於是雲裡霧裡地閒扯,說“我喜歡的人,彆的都不重要,他一定要溫柔,要聰明。”
沈家山說“你這個標準,說了等於沒說,溫柔和聰明太難界定了。”
然後我們就結束了這個既讓我們尷尬,又無法討論出真實想法的話題,開始講學校的見聞。
在經過一個長下坡的時候,沈家山在灌木叢中找出來兩根乾木棍,用作拐棍再合適不過了,我很想直白地說,這就是溫柔,這就是聰明啊,可是我始終都不敢說出這句話,邁出這一步。
當佘湘湘聽說我和沈家山一起在雪地裡步行回到學校的時候,她一臉奸笑地說“老實交代,單獨相處這麼久,你有沒有表白,有沒有趁機裝柔弱牽手?”
我說“佘湘湘,你戲太多,想象力太豐富了,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發生。”
佘湘湘說“真沒勁。”
我卻覺得那天的經曆特彆有勁,就像做夢一般,我們一起走公路,一起走小路,一起跨小溪,一起越坡坎,這麼多的路,這麼久的時間,多麼珍貴的體驗。
更重要的是,我解開了較長時間以來的心結,這以後,我便不再這樣疑神疑鬼,我告訴自己,除非他親自告訴我,否則,什麼都不要懷疑,什麼都不要相信。
一個人給予另一個人百分百的信任,這難道不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