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深吸一口氣,笑道“那好。”
爐頭上的水壺燒開,鳴響起來,安得站起身去拿水壺,曹叁也手扶著圓桌起身,開口說道“那就感謝您出手了。”又輕推了下桌上的水杯說道“也多謝您的款待。”說罷轉身便向那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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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籠罩著整座喜都城,雨一會兒由大轉小,又由小轉大,街上的行人也隨著雨的急緩而時多時少,各坊煙火人間,更有商家店鋪由於這陰天而早早地掛上了燈籠。
喜都南湖四周的樹木隨風雨靜動間轉換,湖麵似被人潑了墨水,墨色沉在湖中,又沁入雨水,風卷起浪頭拍打著堤岸。
在這喜都南湖旁,一片金瓦朱牆的宮殿正燈火通明,與那喜都城北的大正皇宮遙相呼應,龍行布雨從空中俯瞰這正國上京喜都,好一派恢弘氣勢。
說回展宏,隻見他穿街過巷,不知何時身上多了一件蓑衣,頭頂也帶上了鬥笠。見他步子不緊不慢,看起來似是在城中閒逛的旅人。行至喜都城西金鳴驛站,展宏停下腳步,四下瞧了瞧後邊抬腳走進驛站內。這驛站大廳還做酒館,不少食客推杯換盞有說有笑。展宏來到櫃台前,看著櫃台後的掌櫃先生問道“可還有房間?”
掌櫃抬眼上下打量了展宏一番後笑臉答道“這位客,天字號還是有幾間的。”話罷麵露難色地說道“可這價錢是貴了些。”
“要一間。”展宏從懷中取出一枚金幣遞給掌櫃。
這掌櫃見是金幣,嘴丫子恨不能咧到耳根,頓時哈腰賠笑道“哈哈,好嘞客,我這就讓人把天字甲號給您收拾出來,換上新的被褥!”說罷吩咐夥計一番後又轉頭對展宏說道“客您貴姓高名?我這裡還得登記一下,這京城不比彆處,查的嚴了些。”
展宏點頭,略一思索回道“薑一郎,金石城人,來喜都跑商貨的。”
掌櫃一邊在登記簿上寫著一邊搭話道“南啟的金石城呦,聽說是個好地方,多虧了我主聖明,四海太平呦。”說著笑眯眯地對展宏伸手“客,可有通關行商的文牒?”展宏不再搭理掌櫃,從懷裡又掏出一枚金幣扔了過去,便轉頭吩咐一旁的小二準備些吃食和一身乾淨的衣物,隨後便抬腿向驛站三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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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鳴驛站三樓,天字卯號臨街窗邊的桌案旁,先看桌上擺著幾樣已經吃了一半的精致小炒,再看桌案旁已經換好乾淨衣物,耳朵和身上的新傷也都重新包紮好的展宏,他正目不轉睛地向窗外看著,好似立於那山崖之巔的孤狼,凝望著山下的獵物。
陰雲之下整座喜都城都浸在雨水之中,遠處的西市燈火熠熠,煙氣繚繞。
展宏盯著西市的方向,右手攥著那金繡香囊,臉上的表情由欣欣微笑變得悲眉雙鎖,隨後怒從心生,幾種表情在他臉上輪番變換,最後仿若那烏雲從窗外灌進屋內,統統籠罩在他的臉上,他的雙眼如冰沒有了光澤,翕動著嘴唇,隱隱念叨著什麼。
“客,您要的新外袍我給您放在門口啦。”正此時,店小二的聲音在房門外傳來,把展宏的思緒拉回,他應了一聲起身走向房門。
簡單整理收拾,展宏重新帶上鬥笠,步出客棧。
就看這展宏前腳剛走,從客棧內便閃出四個夥計,小跑著隻幾步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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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講這上京喜都的西市極是熱鬨,入夜也不休市,各地商會商號均聚集於此,即便是這陰雨天仍是擋不住攢動的人群,一眼瞧去街麵上有披著蓑衣帶著鬥笠看不清麵貌的,有穿著皮質雨衣大步流星的,也有撐著彩傘步步妖嬈的,四處叫賣之聲鼎沸喧嘩。
展宏穿梭於人群之間,走入名喚做“溫香樓”的藝館。
陰雨天裡這溫香樓早早掛上了燈籠,紅色的光暈映照在彩綢之上,讓這大廳內的顏色變得愈加迷離,黃色的油燈與蠟燭在玻璃鏡麵上折射著扭曲的光影,穿著西域衣著的男人挽著北地姑娘腰,那北地女子特有的長辮子蹭著身後中州男人的臉,櫃台後的西域女人從酒架上取下碧綠酒瓶,笑著遞給等酒的赤發男子,酒桌邊的美麗女子端起酒杯來送到身旁坐著的光頭男人的嘴邊。
大廳裡酒氣摻著香粉氣,說笑聲漸漸融化在鼓樂裡。
眼前彈著西域懷琴的女人眯著眼睛輕聲吟唱著中州上古的戰爭史詩“惡龍所出,九月之啟,犬薰相聞,載配征衣,龍塗孔熾,薰迎而起……”
展宏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角落處的一張桌子,這桌子上的燭台即將燃儘,桌邊坐著的人漸隱入黑暗之中。
展宏摘下鬥笠,隨手從路過的桌上端起一支燭台,緩步走到那桌邊人的麵前將亮著的燭台放在了桌上,桌邊人察覺到有人,便放下手中酒杯,抬頭看向展宏。
“則羅。”展宏開口說道。
燭光映照著一張蒼老的臉,歲月在這則羅的臉上所留下的儘是些凶狠的痕跡,他滿頭白發,就連眼眉也是白的,左右臉頰上的肉耷拉到下巴處,但卻沒有胡須。
則羅看清眼前的人,他想要笑一笑可麵部做不出笑的表情,他最後隻得點點頭說道“是你啊,展宏。”他見展宏坐在他對麵,開口說道“哎,我記得你可是搶馬的人,這次倒是被搶了。”
展宏低下頭,臉埋進陰影中,沉聲說道“與那匹馬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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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夜鶯會的隱蔽之處,火爐上的水壺早已經燒乾,安得坐在圓桌邊盯著爐火,並沒有要起身去添水的意思,蒸汽嫋嫋,他的思緒隨著爐中火跳動著,一段他與展宏的回憶湧上心頭。
俄而,門被推開一個小縫,叫花子探頭進來,小聲說道“安爺,力蒙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