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情在浙江越劇團工作,她十六歲的時候就考進了劇團的戲劇學院讀書學戲,畢業後順理成章留在團裡做了戲劇演員。
學院位於距離西湖不遠的地方,有幾棟青磚樓,站在樓頂看出去,西湖勝景儘收眼底。
此刻正是西子湖最好季節。滿眼接天蓮葉無窮碧,與遠處的三潭映月和斷橋連成一片,蘇堤很長,垂柳飄揚,就好像小姑娘的辮子。
害怕遲到,何情把自行車踩得飛快,等到了單位,白皙的麵龐已經變得紅撲撲的,額上還出了一層細汗,猶如那湖邊上粉嫩的荷花瓣兒。
越劇團門口掛著兩個牌子,一個是浙江省越劇團,另外一個是中國越劇學院,兩個牌子一套班子。
她把單車放進車棚,登登登,一陣風似地跑上三樓。
三樓是一整層都是單位的辦公地點,上樓左手是團長辦公室,劇團辦公室,小會議室。右手則是大練功房、小練功房和檔案室。
現在雖然是下午,正是最熱的時候,但大練功房裡還是擠滿了。有同事在練水袖,空氣中滿是裂帛之聲,有同事在練嗓子,咿咿呀呀不停。
最熱鬨的則是一個武生,他高高躍起,然後啪一聲以一字馬的姿勢拍到地麵上。聲音響亮,地毯上灰塵騰起,在投射進來的光柱子中閃閃發亮。
何情看得一陣心驚,她一直想不通這位同誌為什麼不感覺到疼,將來落下殘疾怎麼辦?
越劇團奇人頗多,其中最有名的是唱花臉的老陸。
老陸中氣極足,聽說有一次做發音練習的時候還震碎過玻璃窗。之所以如此犀利,據說有家傳功夫——《吞旭日》——每天早晨起床,凝視朝陽,做一長三短呼吸。然後一短三長,如此往複十二個周天。
這相當於一種氣功,效果驚人。但後患也是驚人的,老陸家祖傳白內障。另外,他在特殊年代因為這事受過衝擊。小將們借此揪鬥老陸:“吞旭日,你連紅太陽都敢吞,反動透頂了,錘他!”
老陸吃了大虧,從此退出舞台,走上教學崗位,做了何情的師父。花臉自然是不能教的,讓一個小姑娘唱花臉,搞笑嘛這是。
老陸教何情音樂,教樂器,教樂理。本來還想傳她《吞旭日》,何姑娘想了想,感覺天天早上對著太陽曬,怕臉上長斑,便拒絕了。
陸師父無兒無女,徒弟也不學這手家傳功夫,吞旭日神功即將成為絕響,乃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大損失。
大練功房人實在太多,何情就去了小練功房。那地方一般來說是屬於台柱子的,普通演員沒權力用。但小何同誌自從拍攝完《濟公》之後,有了名氣,團領導特批了。
小練功房不大,也就四十來個平方的樣子,裡麵有一台鋼琴,老陸正坐在鋼琴前讀譜。
何情:“師父好。”
老陸:“大明星來了,今天要練什麼呀,今天拉胡琴的高師父不在,我用鋼琴跟你配。”
何情汗顏:“什麼大明星,我就是演了個配角,師父你彆開玩笑。”她業務不太好,上舞台扛不了戲,也就演點宮娥才女,被特批使用小練功房,感覺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