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孫朝陽家的院門卻沒有關。
何情走進臥室,隻見孫朝陽披著大衣坐在書桌前寫稿子。屋子有點冷,他懷裡抱著一個裝上熱水的輸液瓶,但還是在打哆嗦。
孫朝陽的手好像不方便,每寫一個字,口中就下意識地抽一口冷氣。定睛看去,他右手中指第一個關節已經紅腫,可想在鋼筆的摩擦下是何等的痛苦。
何情吃驚:“孫朝陽,你都病成這樣了還寫稿子?”
“來了,我知道你會來的,給你留了門。”孫朝陽頭也不回:“趕稿,到時候得交出去。是是是,我可以什麼都不管,先把病養好,編輯那邊也不好說什麼,非人力可以抗拒的因素嘛。但這是不對的,做人最噠的美德是不能給彆人添麻煩,更何況是對自己朋友。我們年輕人吃點苦又算什麼,前麵路還長,所以一定要衝,衝出一片天地。”
何情忽然有點佩服孫朝陽的堅韌:“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孫朝陽:“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都有野心也好雄心也好,其實都是想做些事情,讓自己過得精彩。人生苦短,必須帶感。我昨天哼了一首歌,我不會唱歌,我哼得很難聽。今天一大早我把院門打開了,等著你來。如果你有一顆音樂的心,肯定能清楚這首曲子的價值,證明你有做歌星的潛力。反之,就是我看錯了人。還好,你是前者。”
何情撲哧一笑:“你唱得真難聽啊。”
這一笑,當真是笑顏如花。
孫朝陽看得一呆,禁不住捏了一下鋼筆,火辣辣的痛楚從指關節處傳來:“噝——”就把筆朝桌上一扔:“屋漏偏逢連夜雨,想要那首歌,你幫我抄稿子。這不是交易,隻是請求,為了我們的友誼。那麼,何情同誌,我們是朋友嗎?”
何情輕歎:“雖然不情願,但我還是可以幫你,對於你的小說,我個人保留看法。”
孫朝陽躺回床上,輕輕念道:“當我並不十分明了地向她們說起我想找一個什麼樣的人時,兩人卻似乎明白我要找誰。其中年紀稍長一點的婦女這樣告訴我。‘你要找的人叫阿炳,他的耳朵是風長的,尖得很。說不定我們這會兒說的話他都聽見了。他現在肯定在祠堂裡,你去那兒找他就是了。”
“提行,分段。“
“什麼?”何情疑惑地轉頭看著孫朝陽,又瞬間明白,這應該是孫朝陽讓自己抄的稿子。好像是一本新書,而不是蘇州時那本不正經的小說兒。這讓她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忙埋頭記錄。
過來大約兩三分鐘的時間,孫朝陽的聲音繼續響起:“她伸手給我指看一下,我以為她指的是眼前那棟灰房子,結果她說不是的。她又伸手指了一下,對我說:‘呶,是哪一棟,有兩個大圓柱的,門口停著一輛三輪車的。‘她說的是胡同儘頭那棟八角樓……”
……
時間一點點過去,
何情寫得飛快,滿屋都是筆尖在紙張上劃動的“沙沙”聲。
孫朝陽念道:“有人說他的耳朵是風長的,隻要有風,最小的聲音都會順風鑽進他的耳朵。也有人說,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是耳朵,因為人們發現,即便把他的耳朵堵住,堵得死死的,他的聽力照樣勝人一籌。阿炳的耳朵是了不起的,靠著這雙耳朵,他雖然雙目失明,但照樣能夠憑借聲音識彆一切……”
何情一下子就感覺到這個故事的不尋常。
一個上午過去,寫了將近三千字。
中午的時候,何情將就昨天的剩飯熱了熱,又蒸了個雞蛋羹。一邊等,一邊拿起孫朝陽的舊稿讀起來。
剛才抄寫的稿子無頭無尾,憋得人心裡難受,她急欲知道前麵的故事。
這一看,就淪陷進《暗算》的密碼破譯宇宙中。
原來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天才在從事這麼一種無與倫比的工作,雖然沒有刀光劍影,卻比真實的戰場更殘酷更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