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忙碌的一天結束。
溫州陽光文化音樂公司辦公室裡。
“好累。”蔣見生伸了個懶腰,感歎生活之多艱,人生之勞頓。活著就好像是裡爾克詩歌裡的那隻困在囚籠裡的豹子,圍繞著一個看不見的圓心轉圈。
不停轉,不停轉,直到轉不動那天為止。
孫朝陽正在寫稿,繼續寫他的《文化苦旅》。
他對蔣見生的感歎嗤之以鼻,什麼看不見的圓心,那不就是錢嗎?老哥你一年掙那麼多,老婆在武漢的祖宅贖回來了,北京的四合院買了,上海那邊也聽自己勸搞了十套房,都記到他娃蔣小強的名下。
現在買房還沒有年齡限製,就算是個三歲娃娃也能當房東。前一段時間,報紙上就有一條新聞,某乾部為他孫子弄了三套住房,說是娃娃將來結婚的婚房。可笑的是,孩子才剛滿月,那不是搞笑嗎?最後,某乾部被紀律處分了。
另外,現在的銀行也沒有實行實名製,蔣見生就給蔣小強存了三十萬定期。
可憐蔣小強才十六歲就把日子過得樸實無華且枯燥。
你蔣見生現在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買什麼買什麼,你還不滿意人生了?
做人不可太矯情。
蔣見生道,也不能這麼說,他主要是身體不是太好。長期伏案,經常頭昏眼花,腦殼一轉,頸椎好像是在放鞭炮,啪啪著響。
孫朝陽:“那可就糟糕了,你這是頸椎病,不可逆,還是得多休息。”
蔣見生苦笑:“休息是不可能的,公司和雜誌社那麼多事,每天眼睛一睜就忙到天黑。確實,我現在賺的錢足夠五代人吃用,即便什麼都不做了,退休了,也不用為稻粱發愁。但那麼多兄弟要靠我吃飯,如果撂挑子,他們怎麼辦?還有,我還是想多給孩子留些家底子。我算是看明白了,國家現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改革開放的力度隻會越來越大。今後的世界,就是金錢的社會。我們現在辛苦一點,以後孩子就少受罪。”
說到孩子,孫朝陽問蔣小強現在如何,成績怎麼樣,明年考高中沒問題吧?
蔣見生有點得意,還成,娃娃學習好得很,期中考試,全年級第一,上北師大附中高中部沒有任何問題。老師說了,保持住,將來清北複交不在話下。就是,就是……
孫朝陽問就是什麼?
老蔣有點尷尬,說:“就是太討厭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惡劣的孩子。娃聰明成績好沒錯,可就是跟同學關係處得不行,他是誰都看不上,見人就說人是傻逼,這麼簡單的題目都做不出來,智商有問題,傻逼;和人下棋贏了人家,又說人是傻逼;實驗比人做得好,罵同組的人是傻逼。人同學也不慣著他,叫一聲放學彆走,就把他給錘了。這些好了,被人打成傻逼了。”
孫朝陽嘿嘿笑起來:“小強被打,你沒找學校找老師要說法?”
“找什麼呀找,他就該打,長點記性也好。”蔣見生很無奈。
八十年代的家長的思想和後來有不小區彆,娃娃們都調皮,平時打架胡鬨也是常事,隻要不傷筋動骨,也無傷大雅,誰不是打打鬨鬨過來的?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世界,如果發生了矛盾就找老師,那就是軟蛋,要被大家瞧不起的。
那時候的娃娃都樸素剛健,都不是溫室裡的花朵。
其實,主要是家家戶戶都有三四個孩子。娃一多,家長管不過來,索性讓他們野蠻生長。被外人揍幾頓,自己就識得好歹,懂得人情世故了。
蔣見生:“對了,你妹妹現在學習情況如何?”
孫朝陽:“其實也就一半,班級二十名左右模樣,不上不下。過完年分班,她想學理科,將來念大學的時候學電子。”
蔣見生:“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像我們,百無一用是書生,你妹妹的思路挺清晰。”
孫朝陽:“清晰什麼呀,我妹其實學習潛力不是太強,全靠硬杠。每天六點起床背書,然後上課。一有空就刷題,非刷到夜裡十一二點不可。”
聽孫朝陽炫耀妹妹懂事刻苦,蔣見生一想到自己兒子就來氣:“朝陽,你妹妹真不錯啊。我那兒,特麼的平時就沒看他摸過書。但凡有小小半分刻苦,我就能含笑九泉了。”
“含什麼笑,老蔣你還能再活一百年。”孫朝陽道:“小小這是笨鳥先飛,她曉得自己是笨鳥,隻能努力,再努力一把。小強是天才,對他們來說,努力和不努力其實沒什麼區彆,反正任何題目一看就會。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好好玩耍?你是做編輯出身的,接觸過不知道多少作家。作家這個職業,其實全靠吃天賦。你天生有這個才華,不用學,提筆就有。否則,再怎麼努力也是白搭。老蔣,你要習慣你兒子小強是個天才。”
蔣見生氣順了些:“朝陽你不也是天才。”
孫朝陽:“小強他有沒有什麼理想,想過將來大學念什麼專業?”
他不問還好,一問,蔣見生又生氣,道,蔣小強說他大學想研究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