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粽子最好用蜂窩煤,因為這玩意兒不能用急火,否則和普通的糯米飯沒有任何區彆,而且口感也差。
孫小小信上寫道,鑒於上次二老去北京過年的時候帶太多東西,坐三天兩夜火車實在不方便,大哥說了,這回隻帶粽子。家裡什麼都有,如果到時候缺什麼,去市場買就是了。你們不知道北京菜市場顯得菜有多豐富,政府一入冬就開始抓菜籃子工程,報紙電視上天天都在說這事。哎,想不到短短一年,人們的生活就發生了這麼大變化。
既然兄妹倆都這麼說了,二老也就不折騰。他們包好粽子,就放進一口碩大的鋼精鍋裡,煮開了,然後關上蜂窩煤爐子慢慢熬。
剛開始的時候,粽子還是綠的,就連湯色也是碧油油看起來好生誘人。兩小時後,粽子葉變成黃色,湯也開始變得粘稠,有臘肉和糯米,以及粽子葉特有的香味滲出來,混合在一起,濃得化不開。
但這隻是開始。
還得在鍋裡煮上三四個小時才行。
等到煮好,楊月娥剝了一個,用筷子夾了,隻咬一口,那種混合著澱粉、動物油脂和植物葉子的味道瞬間充滿整個口腔,再深達顱頂,竟有點上頭了。
她禁不住表揚老孫:“永富,你做吃食的手藝越來越好,簡直就是個大廚師。”
孫永富得意:“就我這手藝,以後老了,跟朝陽一起生活,天天給他帶孩子做飯,不知道多受歡迎。”
楊月娥:“你心臟有病,腰杆有病,整一個廢人,絕對被兒媳婦趕出家門。”
孫永富大怒:“楊月娥,你怎麼專挑彆人不愛聽的話說,這北京我不去了。”
“看你,又急。”楊月娥:“你不去,我自己去。對了,聽小小說,何情也買了房子,就在朝陽隔壁。因為是獨女,人爹媽舍不得女兒,搬過去一起住照顧生活。永富,你就不想認識你未來的親家和親家母?”
“看什麼看,他們浙江人說話我也聽不懂,廠子弟校不是有個金華的物理老師嗎,學生反映上他的課就好像坐飛機。等等,不對,不對……”
楊月娥:“什麼不對?”
孫永富道:“楊月娥,我問你,朝陽是不是咱們的獨子,將來你我老了是不是要和他一塊兒過?”
楊月娥:“啥獨子,不是還有小小嗎?不過按照咱們農村的規矩,女兒嫁出去,人家那邊有公婆要孝敬,娘家這邊也顧不了多少,最後我們還是得跟朝陽。”
孫永富:“那就對了,我們肯定要和朝陽一起的。何情這女娃子我挺喜歡的,但她是獨生女兒。我估計何家父母也擔心老了怎麼辦,想跟著朝陽他們。親家和親家母趁咱們不在北京,搶先一步過去。等咱們將來老了,走不動了,再想過去,已經沒有我們的位置了。”
說到這裡,老孫憤慨:“好計算,太精明了,江浙的人都大大地狡猾。”
楊月娥:“你想多了。”
孫永富:“不管怎麼說,咱們快點過去,彆讓人偷了家。”
“這麼急?”楊月娥本打算去北京過年前再回一趟娘家,可看了看外麵還在不停下的冬雨,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這次煮的粽子有點多,總共兩百個。粽子煮好,得儘快帶走。不然,以現在這天氣,擱幾天說不定就發黴變質,要吃壞人的。
今年的雨水好怪,已經下了二十多天還沒有停的跡象,估計還得再下十來日。院子裡電線上停了一串瑟瑟發抖的麻雀,它們的羽毛都被打濕,再飛不起來。
收拾好行李,二老披了雨衣,鎖門,出發。
……
《中國散文》編輯部。
元旦一過,大林就整日在悲夫同誌身邊轉悠,不著痕跡地問老高你過年有什麼打算,年貨準備買什麼呀,孩子們回來不,節假日值班怎麼安排?
悲夫同誌回答沒打算,平時怎麼過春節也怎麼過,年貨的事情他不操心,反正有家裡老妻,自己的工資什麼的都交給她了,君子不碰錢。什麼孩子們回來不,他們不就在北京上班嗎?節假日值班的事,現在才幾號,早著呢!
旁邊,毛大姐插嘴,老高,大林其實是想問過年單位發什麼東西呀。
大林不好意思,訥訥道,如果發東西,也好給家裡寄回去。家裡過得實在太苦,他是去重慶讀大學的時候才第一次吃到白饃,當時就吃哭了。想起家裡的老娘,他餓了幾天早上,把積下的饅頭寄回陝北老家給爹娘嘗嘗。可惜天氣太熱,路上走了半月,饅頭都長毛了。
老高也是苦日子過來的人,禁不住感慨,理解,理解,那就早點發福利,小毛,去年單位春節發的是什麼,還記得嗎?
不等毛大姐回答,大林搶先回答:“兩條毛巾、兩塊肥皂、一斤白糖,一雙翻毛勞保鞋,還有十塊錢。”
他琢磨著,家裡正在箍窯,到處都需要錢,這十塊寄回去能派上大用場。爹娘的毛巾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已經看不清楚本來的顏色,如今已是光板沒毛。新毛巾寄回來,二老擦臉得多舒服啊!乾活累了,喝一缸子白糖水,用肥皂洗澡,再穿上新鞋去趕集,簡直就是舊社會的地主老財。悲夫同誌:“少了,小毛,你一個親戚不是屠戶嗎,給大夥兒弄點邊油回來,一人發十斤。今年的獎金也增加一點,多發一個月工資吧。”
這豈止是增加一點,大林驚喜:“高主任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