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縣境內雖然沒有大山,但多連綿起伏的丘陵。這裡自古就盛產煤炭,縣裡有汪洋和富加兩座大礦,有工人好幾千。
至於國營小煤礦,更是多如牛毛。新社會還好,在舊時代,這些來錢的行業多被土豪掌握,互相械鬥不息。
這是其一,其二,本地缺水,為了爭水,村與村之間經常打架。從古代一直打到九十年代。然後商品經濟時代來臨,大家都顧著上班,就沒工夫打了。
因此,本地民風彪悍,武德非常充沛。
飼料廠籌建處和村裡的矛盾主要是占了人家的土地。
沒辦法,舅舅就帶著孫小小和蔣小強去和村民談判。他們說,飼料廠征用了你們的土地,那是為活躍地方上的經濟。你想啊,廠子一辦,村民可以裡麵上班,隨便找點活計乾一個月抵得上在地裡種一年。現在工農業剪刀差那麼大,種地真的不賺錢。
村民說我們可不懂什麼剪刀不剪刀的,是,在廠裡上班收入是高,但那是長法嗎?地是我們的,可以永遠種下去,還能傳給子孫後代。無論以後情況如何,春種秋收,總有一口飯吃。
談判破裂,舅舅很鬱悶,不禁說:“這些人啊,觀念真落後,總覺得地裡打出的糧食才是實實在在的。種地種地,咱們祖祖輩輩種了幾千年地又如何,最後不是窮得天天吃紅苕。遇到災年,紅苕都吃不上。”
蔣小強推了推眼鏡,說:“確實啊,農民的觀念跟不上,不知道工業化和商品經濟大潮流浩浩蕩蕩,根本就阻擋不了。”
孫小小像是想起了什麼,說:“舅舅,環境就是這樣,因為受教育程度的原因,又加上咱們四川人本來就有盆地意識,滿足於眼前一畝三分地,不太願意去想長遠的東西,所以,你說什麼大道理都沒有用。任何大道理,都沒有比眼前看得到摸得著的東西有說服力。”
舅舅猛地一拍額頭:“哎,你們倒是提醒了,我,不愧是大學生啊,腦子就是靈。
最後,孫小小舅舅還是和村裡達成協議,把工廠的基建交給村裡以換取老鄉對飼料廠的支持。
八十年代人多,年輕人多,於是,村裡很快成立了一個建築隊。由大隊長出任經理,各生產隊長任包工頭,拉了幾十號人馬過來做工。包工頭在本地又被稱之為攬子,叫著叫著,就被叫成了卵,很粗俗也不好聽。
在農業社會,村民們家的房屋都是自己動手修建的,所以幾乎人人都有泥工技能。
他們一進場,工廠的基礎建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快。前天還是荒地,今天就被平整出來,用料石夯實了。
一切都在草創,夯地自然沒有推土機壓路機,全靠土辦法。那麼,用什麼土辦法呢。就是弄來一塊一人高,幾百斤重的長條石,捆上杠子,四個農民抬了,喊著號子朝地上砸。效率嘛,不是太高,好在工錢便宜,鼓搗一天下來才一兩塊。
地平整出來後,就開始打水泥了。
新成立的建築隊弄來一個攪拌機,將攪拌好的混凝土倒在地上,然後找平。
在做地麵的時候,還在水泥中鑲嵌了長長的木條子,以防備將來水泥地熱漲冷縮。不過,這種木條子有個缺點,幾年後就腐朽壞掉,上麵還會長草。所以,條木上麵都抹上了瀝青。
打混凝土的時候還出了件事,一個村民的綠軍帽掉料鬥裡去了。他一急,就把鋤頭伸進去,試圖彆停攪拌機。結果,喀嚓一陣響,鋤頭把也折了。這些下可好,帽子沒有搶救回來,倒賠了一把鋤頭。
另外,石匠們拿著鋼釺和鑿子從山上開采來條石,砌牆,砌邊坡,砌保坎。仁德山上都是紅色的砂岩,看起來紅彤彤一片,風景很美,是典型的丹霞地貌。當地采石的曆史可以追溯到清朝,不少人農閒的時候就會去山上打石頭貼補家用。
後世九十年代,眉山市成立,城建需要大量的條石,多從龍鎮和高店買。因為趕工期,山都被挖垮了,還壓死了人。
蔣小強洗衣服的事情終於得到解決。
他來四川的時候帶了四件襯衣,隻兩天工夫就全臟了。
小強嘀咕:“這四川的夏天怎麼回事,說熱吧,溫度又不是太高,就是悶得要命。就算是坐樹陰下不動,汗水也止不住地流。最糟糕的是,一熱起來心裡發慌,我都沒辦法思考了。“
舅舅笑道:“四川是個盆地,就好像是一口蒸籠,咱們在籠子裡每天被蒸,能好過嗎?“
蔣小強:“舅舅,你的衣服是怎麼洗的呢,帶回家去給舅媽嗎?“
舅舅變色:“開玩笑,我如果敢把衣服帶回家去,我婆娘就敢扔進水田。這麼大的人了,連衣服都不會洗,不被罵成悶墩兒才怪。“
悶墩兒在土話中就是傻子廢物的意思。
蔣小強很鬱悶,身上的衣服濕了乾乾了濕,都泛起了鹽花。當地人口味重,因為要乾體力活,菜裡放的鹽多。
最糟糕的是,他的白襯衣上還起了黑點,感覺整個人都油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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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強找了當地生產隊隊長的老婆,出一塊錢一件請人幫洗的,這已經是天價了。
生產隊隊長老婆節約,不肯用肥皂,就摘下皂角在衣服上使勁搓,好歹搓出泡沫。
小強看得有趣,開始研究起生產隊那棵的皂角樹。卻見,樹高三米,上麵全是猙獰的尖刺,用手指一碰,紮得好疼。
旁邊就有村民喊,彆摸,彆摸,弄傷了要發炎的。隊裡的黃二娃小時候就是被紮了手指灌膿發高燒,讓赤腳醫生打退燒針打成了聾子。
蔣小強吃驚地縮回了手指。
又有村民介紹說,以前山裡有一種鳥兒專門抓老鼠和小鳥什麼的,猛得很。抓的獵物吃不完,就掛在刺上。大家看到就拿回家去,好歹也有二兩肉。
穿上洗乾淨晾乾的衣服,蔣小強在山間行走。正是黃昏,腳步聲回響,空闊寂寥。
又走了一段路,天還沒有黑,但月亮已經升了起來。路邊有山泉水從岩石縫隙裡滲出,汩汩有聲。
蔣小強突然想起書本裡的一句話“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心中滿是歡喜。
過不了幾天,皂角樹被人砍了。原來,兩個婦女為了摘皂角起了衝突,對罵整天後,其中一人回家越想越氣。這才是,忍一時血壓爆炸,退一步乳腺增生,就提了斧頭出門。
“你就是個剝削階級的少爺。“孫小小對蔣小強很不滿:”衣服襪子都出錢讓人洗,這麼大人了,連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沒有,你好意思嗎?
蔣小強正色:“我們要把時間和精力放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麵,美國著名作家弗羅斯特偉大吧,就是寫森林裡有兩條路那個。他還獲得過普力策文學獎,孫朝陽知道的。弗羅斯特連衣服都不知道怎麼穿,平時也不知道怎麼乘地鐵,在屋裡一呆就是二十年,全靠保姆照顧。也因為把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才成就了一番事業。”
孫小小看蔣小強極度不順眼:“嗬嗬。”
“你嗬嗬什麼?”
“我嗬嗬我的,你吹你的牛。”
眼見著二人又要吵起來,舅舅進屋:“好消息,好消息,我借了台電視機回來,咱們有電視看了。”
蔣小強不屑:“對這種廉價的娛樂,普羅大眾的自我麻痹,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孫小小:“我要看書學習呢。”
舅舅抓抓頭:“這兩個孩子都是怎麼了,連電視都不稀罕。哎,奧運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啊,看,必須看。”兩個娃同時跳起來。
一九八四年的奧運會在美國洛山基舉行,這是中國第一次派運動員參加比賽。
當時冷戰正激烈,以俄國為首的整個東歐集團集體缺席。
以中國當年的競技體育水平,在國際上是排不上號的。但因為蘇東集體缺席,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奧運金牌成為可能。
當時正是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參加奧運會標誌著我國融入世界,參與進國際大分工,為未來的經濟騰飛奠定了基礎。
隻是,當時的人們還意識不到這一點。
舅舅借來一台黑白牡丹電視,頓時引起了轟動,每天晚上,村民走十多裡山路過來看熱鬨。人數一度達到兩百人之巨,把壩子裡擠得滿滿當當。
當時,央視對奧運會有些場次進行了直播,比如開幕式和閉幕式,比如有中國運動員參加的場次。
開幕式很精彩,大夥兒都看得津津有味,男人們幾乎都在抽煙,有紙煙,也有當地產的葉子煙。煙霧騰起,在頭頂上連成一片,如同霧靄,蚊蟲都被熏跑了。
女人們則一邊嗑著自家炒的南瓜子,一邊聊天。
一場開幕式下來,滿地都是瓜子皮和老鄉吐的綠痰,打掃衛生好煩。
開幕式結束後,次日,奧運會的第一個項目射擊比賽開始,因為有中國運動員參加,央視直播。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沒有心理準備,一是對中國射擊隊的運動員不熟,二是也不覺得有拿牌的可能,就當看個熱鬨,在心裡給中國射手加油: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重在參與。
實際上,觀眾們對於朱建華有很大期待。畢竟,建華同誌是跳高世界記錄的保持者。跟他一起參加奧運會的還有另外兩個運動員。媒體對此事關注度很高,報紙上都是朱建華的報道,很有熱度。
不料,許海峰的男子氣手槍六十米慢射剛開始比賽就給了國人巨大的驚喜,竟一路斬關奪將進入決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