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朝陽終於處理完積壓了一個月的工作,把九月份的《中國散文》發行的事情搞定,得了空閒。而何情正好這段時間沒有事,二人就成天膩在一起,在城裡亂逛亂玩,吃吃喝喝。
沒有家裡的老頭老太太在,日子過得就是爽。
期間,他們找到唐大姐去了醫院,找到以前給孫媽媽看口渴心熱那個毛病的老中醫。
老中醫的態度一如既往的不好,當唐大姐敘述自己病情的時候,老頭很不客氣地打斷她,知道知道,你彆說了,說了也沒用,你是醫生嗎,還個給自己診斷上了,你身體有什麼問題我能不知道。
他這一說不要緊,就惹惱了旁邊的唐大姐女兒。
唐大姐和吳勝邦的女兒名字叫吳盼盼,今年十四歲,正在讀初中二年級。很叛逆的一個人,這點從她打扮中就能看出來。大熱天的竟然穿著寬鬆版毛衣,還有這個時代壞孩子才穿的掃蕩腿牛仔褲,估計是被她父親溺愛成這樣的。
吳盼盼就嚷嚷:“你還是中醫大夫呢,中醫裡的望聞問切曉得嗎,你連問都不問,沒水平。”
老中醫氣得嘴唇都在哆嗦,何情忙把她拉去樓下玩。
老中醫確實不太想多說廢話,這種痛經病人他每天要看幾十個,根本就不用多費腦筋,反正就是憑個脈,根據病人的身體情況下藥就是。
他飛快地用筆在方子上鬼畫桃符,就把唐大姐給打發了,喊“下一個”前後用了不到五分鐘。
看到外麵候診病人排起的長隊,孫朝陽頭皮有點麻,對唐大姐說:“這是看病?我怎麼感覺有點流水線作業的味道。不行,我再去問問大夫。”
唐大姐拉住他,笑道:“不用了,藥好不好,吃兩副就知道了,我們要相信科學相信專家,走吧,去藥物取藥。”
藥房在醫院門診一樓,孫朝陽和唐大姐就看到吳盼盼坐在花壇邊上,拿著畫板畫何情,還讓她換著姿勢,這引來不少病人圍觀。
八十年代是藝術的時代,搞藝術的人很多,特彆是有文化的年輕人,你沒有一項業餘愛好,就顯得沒層次。
於是,很多人在學畫畫,中國畫和西畫都有。孫朝陽讀夜大的少年宮每個周末都要開美術班,歡迎年輕人去學習。給大家授課的老師都很有來頭,有次甚至還請了中央美術學院的教授來客串。
不過,就算請再好的老師來也沒什麼用,學生們都停留在入門階段,上課的時候也就是擺個瓶子罐子、擺個石膏像,讓大夥兒畫靜物。老師也就背著手在旁邊看著,興致來了,就指點一二,說說透視關係說說明暗對比,這些知識小學教材《美術》上就說得很明白了。畫上兩個小時,散堂,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按照《中國散文》編輯部大林所說的,搞美術和彆的藝術形式不一樣,最吃天賦。你天生能畫,老師說一句就學會了。沒天份,就算讓徐悲鴻教也是白搭。比如,老師讓你畫個人物,畫出來像就是像,不像就是不像,沒有第三種選擇。
孫朝陽抬杠:“畢加索不同意你的觀點。”
大林頓時悶不著聲。
除了美術,現在的年輕人還喜歡玩樂器。大城市還好,小地方最大的問題是缺好老師。所以,大多以民樂為主,吹笛子,拉胡琴,彈琵琶。口琴因為攜帶方便,又便宜,玩的人特彆多。大家都是從新華書店裡買來教材自學,其中還真出了些民間高手。去年就有個小夥子靠自學,拿了全國口琴比賽一等獎。當時報紙上還報道過,炒得很熱。
報刊記者嘛,喜歡搞噱頭。在報道這個新聞的時候,對小夥子的過人天賦和刻苦練習隻字不提,隻突出人家嘴巴大這一點,說可以直接把整個口琴給含進去,同時吹多個音,自帶混響……雲雲。
孫朝陽也不懂這個,當時看報道的時候也就是一笑了之。但讀者卻分辯不出真偽,就有一個口琴愛好者跑去醫院,請大夫做手術把他的嘴角開大一點,把腮幫子割開,這……實在是太荒唐。
八十年代的年輕人之所以搞藝術的那麼多,孫朝陽總結,主要是物質生活太缺乏,娛樂項目太少,人總得要給自己找點樂子。
等到八十年代後期,電視時代到來,然後遊戲機錄像機這些新興娛樂項目進入中國,獲取快樂的手段更簡單更直接,也沒有人再次費勁發展藝術愛好了。
吳盼盼顯然是美術愛好者,無論去哪裡都背著一個畫板。畫板是兩片膠合板,外麵粘了一層綠色滌綸布,還有帶子。小家夥一看到好的景色就支起來動筆。
孫朝陽笑道:“唐大姐,盼盼做事挺認真的,了不起。應該畫得不錯,將來考個央美,當個大畫家。”
“也就那樣。”唐大姐支吾幾句,不想再談下去。
等取了藥,孫朝陽和唐大姐走到兩人身邊。
朝陽同誌探頭一看,失驚:“畫得不錯呀!”
卻見,畫麵上何情一頭卷發,戴著花冠,拖地長裙,雙眼大得占據臉部一半麵積,相當的卡哇伊,仿佛是動畫片裡的花仙子,又好像是王者榮耀裡的蔡文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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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這是卡通畫法,小呢子挺超前的嘛。
後來孫朝陽才知道,吳勝邦畢竟是大乾部,從事的又是文化工作,手頭很多國外的刊物作為參考。改革開放嘛,要和世界接軌。看完後,就會統一上繳封存。p》,小日子的漫畫書。吳盼盼一看就喜歡,偷了十幾本,硬靠著日中詞典給硬啃了下來。大有孫朝陽九十年代玩外國遊戲學英語單詞的風采。
看了小日子的漫畫,她便學著畫起來。
聽到孫朝陽的稱讚,吳盼盼驚喜:“謝謝。”
唐大姐卻不懂這種動漫手法,感覺很丟臉,說你這是亂彈琴不學好。西畫是你這麼學的嗎,應該從素描從畫靜物開始。
於是,母女倆就吵起來,孫朝陽和何情勸了半天,才把她們拉開,感覺自己腦瓜子嗡嗡的。
唐大姐平時多麼堅強的一個人,竟難得地抹起了眼淚。
孫朝陽下來跟何情聊的時候,說,感覺唐大姐的病就是被吳盼盼氣出來的。大姐平時工作忙,老吳又在北京,娃娃沒人管,養成了這種叛逆的性格。現在一家團圓了,得,孩子脾氣已經定型,沒辦法管了。
“不過,畫得不錯,我找個相框裝起來。”何情拿著畫稿愛不釋手:‘這小姑娘將來不得了,學習成績如何?”
孫朝陽:“稀爛,在蘭州讀書的時候已經是班級後十名,到北京來上學,又是名牌中學,估計要吊車尾。現在唯文憑論,分數不高,什麼樣理想啊追求啊,通通都得靠邊站。冷知識:我們編輯部的大林,當年考川美的的時候,文化課可是相當棒的。就算不讀美術學院,以他的分數考個陝西師範大學沒任何問題。“
何情頓時無語。
人的一生說起來長,其實很短,時間飛快就會過去。再過幾年,老吳和唐大姐就該為女兒的學業和工作犯愁,以吳盼盼的資質,說難聽點,會被社會淘汰的。難怪這兩口子一提到孩子,氣就不順。
說起夜大,孫朝陽出國一個月,缺了八節課,現在都要補上。他將來要想做單位一把手,一個大學文憑少不了。
在這段時間裡,他除了上班和陪何情,自己也在複習,把原先的作業都作完交了上去。
很快到了星期天上午,他又走進了教室。
許久沒見到小堯和老鐘,竟是分外的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