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朝陽被魯迅中拍醒的時候,一看手表已經是次日早晨七點。
他急忙起床,麻利地穿著衣服:“老魯,幸好有你,不然我可起不來了。啊,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又熬夜寫東西了?”
“這人啊,前三十年睡不醒,後三十年睡不著。”魯迅中的臉還是青灰色的:“真羨慕你一倒床上就響起鼾聲,一晚上都不帶起床的。對我來說,能夠睡一個踏實覺就是老天爺保佑。”
孫朝陽:“也不是不起夜,我昨天晚上喝多了茶,被一泡尿憋醒,起來一看,你卻不在房間。老魯,你是不是跑認識的作家哪裡去聊天了,今回來的人不少,我大多不認識,擺龍門陣也不帶上我。”
“沒沒沒,就算和人打聲招呼,也不太熟的。”魯迅中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朝陽,時候已經不早了,咱們還是快去餐廳吧,聽說賓館早飯不錯,西式的。”
一聽是西式早餐,孫朝陽就來了精神:“要得要得,快去,快去。”就火速刷牙洗臉,然後夾了會議指南和魯迅中匆匆跑去餐廳。
孫同誌是標準的中國胃,對西餐一向不感冒,唯獨對中式早飯頗有微詞。
以前在四川的時候,家境貧寒,也沒有那麼多講究,老娘並不會特意去做。早上起來,就將昨天吃剩的米飯上籠屜蒸熱,然後挖一塊豆腐乳扔上去,或者索性和進去兩根鹹菜,吃完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
記得孫朝陽剛從鄉下插隊回城,在家裡閒得難受,就約了兩個朋友去跑步鍛煉身體,第一天清晨就乾了五公裡,兩個哥們兒都跑吐了。
二人蹲地上,哇啦哇啦半天,定睛看去,全是辣大頭菜,半點油水也無。
來北京後,日子好過了,可老爹老娘的生活習慣還是改不了,依舊是米飯鹹菜豆腐乳,吃膩了,就臊子麵,搞得人審美疲勞。
孫朝陽隨作家訪問團到法國後,可算是開了眼了,法式早餐真好吃。
回國後,他一直想著那個味兒,聽說賓館有西式早點,如何不歡喜?
餐廳裡已經擠滿了人,說來也怪,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樣子,彼此交換著眼色,氣氛顯得沉悶。
孫朝陽不疑有他,端了盤子開始掃蕩早點。羊角麵包雖然味道不行,但吃下去頂餓,來一個。意式咖啡來一杯,多放糖,其他就算了。酸黃瓜來一個,培根吃吃,熱牛奶和果汁我選哪樣呢,好為難。
嗯,蔬菜沙拉來一盤,沙拉醬多放點。
看著孫朝陽端來滿滿一盤子草,魯迅中表示不能理解:“大早上就吃生冷食物,這菜葉子也不知道燙一下。”
反觀他的盤裡,有三種腸和培根,滿滿地堆成一座小山。
老魯吃相凶猛,腮幫子鼓鼓囊囊,裡麵塞滿了肉。
孫朝陽:“老魯你消化得了嗎?”
魯迅中正色道:“早上要吃好,中午吃飽,晚上吃少。我這個病啊,要加強營養,抓住任何機會補充養分。”
孫朝陽看大家很沉悶,有心活躍氣氛,調侃道:“老魯你得的是肝病,又不是肺結核,吃太油膩對身體不好的。我們老家不少得肺結核的,生了那種病,人就會變得消瘦虛弱,沒有力氣,整天懶洋洋地,但飯量卻大。老一輩的人就不理解,就罵,說這是得了懶黃病,好侮辱人啊。”
說著,他就哈哈笑起來。
魯迅中訥訥道:“朝陽,這樣說不好,不好……”
按說,孫朝陽開了這麼一句玩笑,大家應該跟著樂不可支的。但很奇怪,所有人卻隻默默地看著他,久久不肯把眼睛挪開。
孫朝陽感覺尷尬,又有點莫名其妙:“我說……大夥兒盯著我做什麼,我臉上又沒有花兒。”
突然間,他感覺身後有一種無形的殺氣。
猛回頭,就看到跳水姐那張小臉。
孫朝陽冷汗頓時滲出來,手中的叉子就朝桌上掉去。
跳水姐眼疾手快,一把接過叉子,塞孫朝陽手裡。
孫朝陽讚曰:“女俠好身手。”
跳水姐:“你熱嗎,出了好多汗,站你身後,我能感覺到熱乎乎的氣息。”
孫朝陽:“不不不,我冷冰冰。”
跳水姐點頭:“對,你的手冷冰冰,剛才握住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冰冷的手,就好像你的心。”
“撲哧!”眾人都把口中的飯菜噴了出來,然後哄堂大笑,剛才還沉悶的餐廳頓時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孫朝陽尷尬得要命,恨不得地上有一條縫隙好鑽進去。
上次在雲南的時候,跳水姐表白,他也是乾脆,一言不發,轉身就跑,不但半點猶豫。
本打算這輩子在不跟這個瘋批女人打交道,誰曾想山不轉水轉,今天又跟她打照麵了。哎,文學界,尤其是傳統文學界的圈子實在太小,優秀青年作家的圈子更小,這瘟神自己是躲不掉了。
“你跑得很快嘛。“跳水姐嘴角帶著冷笑。
孫朝陽:“我我我,我慢如蝸牛。“
“孫朝陽,你知道那麼做,對一位女人意味著什麼嗎,你是在侮辱和損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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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沒有……“孫朝陽囁嚅,汗水出得更多。
眼見著就要下不來台,那邊有人大步走進來,怒喝:“孫朝陽,你又在耍寶,都魯獎得主了,還不三不四,成何體統,你什麼時候能變得成熟一點?”
進來的正是吳勝邦,後麵跟著老符和萬萬。
看到吳勝邦,孫朝陽感動得幾乎要哭出聲來,老吳同誌,你來得正好啊!
他忙站起來:“是是是,領導批評得對,我改,我改。”
老吳更憤怒,指著孫朝陽繼續喝道:“今天是什麼場合,是魯獎頒獎典禮,是國內文學第一盛事。彆人都是正裝,你偏偏要披一件軍大衣,戴頂帽子,看起來跟盲流一樣,要不要在腰杆上係一根電線啊?”
孫朝陽:“那就不用了。”
“對,你要不要係一根電線啊?”萬萬複讀機模式開啟。
吳勝邦:“孫朝陽你每年賺那麼多稿費,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嗎?”
萬萬:“都買不起嗎?”說著話朝孫朝陽眨巴著眼睛。
吳勝邦霍然回頭盯了萬萬一眼:“你這個同誌怎麼回事,喜歡接嘴?”
萬萬下意識道:“你這個同誌怎麼……書記,我沒有,我沒有……”
孫朝陽哈地笑出聲來。
吳勝邦:“少嬉皮笑臉。”
萬萬鼓眼睛:“少嬉皮笑臉。”
吳勝邦被她複讀得腦殼嗡嗡地,也懶得再說,脫掉身上那件法國大牌羊毛絨大衣,扔給孫朝陽。剛要說話,立即閉上嘴巴,指了指萬萬,又指指眾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