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您就是孫三石孫桑。”小野寺鞠躬,一口流利的漢語:“貴作《球形閃電》可謂是古往今來,第一科幻大作。在下第一次拿到樣書的時候,幾乎是渾身顫抖地讀完了。我永遠忘不了林雲啟動宏聚變的時候,那種絕決,那如繁花般絢爛,又瞬間綻放破滅的美。”
他眼睛裡閃爍著淚光,腰彎成九十度,頭幾乎舔到孫朝陽的皮鞋上。
這個三十六七歲的男人有種能劇表演的誇張,驚得何情禁不住退後,以手掩嘴。
孫朝陽接過他遞過來的名片,看了看,上麵寫著《新潮社》總務二科小野寺俊夫的字樣。
他心中奇怪,忍不住問:“小野寺,總務二科好像都是負責後勤兼庫管的吧,而且都是女人,你擠在裡麵是否有點奇怪?”
《新潮社》是小日子有名的出版社,在八十年代前,屬於島國最大的出版社之一,風頭甚至蓋過《角川書屋》。新潮社以出版純文學為主,小日子很多著名作家都是從那裡起步成名的。比如寫下《道草》《明暗》《路標》的夏目漱石,寫下《蟹工船》的小林多喜二,創作出《古都、雪國、千隻鶴》的川端康成。
不過,後來因為效益不好,加上八十年代末投資地產損失巨大,便開始逐步吸納新的文學形式,走市場化的道路,出了諸如《羅德島戰記》這樣的輕小說名作。
可以說,新潮社見證了小日子從明治時期到如今的昭和的現代文學的發展與壯大的曆程。
小野寺聽孫朝陽問,忙回答:“孫桑,在下原本是社裡的文學編輯,出版的幾本書都賠了錢。社長認為我不具備一個合格編輯的才華,就轉職負責聯絡作家,為他們服務,相當於經紀人,職位自然就放在總務二科。”
孫朝陽嗯了一聲:“那就太遺憾了。”
小野寺眼淚掉下來:“讓孫桑失望了,遺憾,遺憾,我的人生就是一場遺憾。”
何情實在接受不了他這種大喜大悲誇張的接物待人的方式:“朝陽,小野寺似乎……似乎感情很豐富。”
孫朝陽手裡正拿著一把折扇,扇麵上畫的是一朵荷花,落款是石魯,是機緣巧合弄到的收藏,被老丈人借去玩了半年才還來。
他把扇子一合,在小野寺肩膀上敲了敲,對何情說:”小日子都這樣,習慣就好。小野寺俊夫,這名字很熟悉啊。嗯,我想想,對了,這不是《日本沉沒》裡的主角嗎?”
小野寺很歡喜:“正是小鬆左京所作的同名小說的主角,小鬆大人創作這部巨著的時候,就是用的在下的姓氏,真光榮呢!孫桑淵博,竟知道小鬆大人,我回國後一定要寫信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孫朝陽笑笑:“小野寺,你漢語不錯啊。”
小野寺很驕傲:“從小學習,迄今三十年,隻摸到漢學冰山之一角。井上大人的漢語也非常了不起,我這就請孫桑去見他。”
說罷,就恭敬地迎孫朝陽和何情去會場找井上靖和大映株式會社相關人等。
今天是大映辦的酒會,請了京城電影界相關人士,孫朝陽大多不認識,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聊的,他的目標是井上靖,算是追星吧。
何情進會場後,老蔣也在,二人自然做了一路,孫朝陽則終於見到了井上靖。
井上靖今年已經七十來歲,瘦得厲害,說起話來有氣無力,麵容也有點發黑。
孫朝陽記得井上靖的身體已經出了不小的問題,八八年的時候就開始長期住院,直到九一年去世,這次大概是他最後一次中國之行。
井上靖漢語和小野寺一樣流利,還略帶河北口音。他成名很早,四九年就獲得了芥川獎,但因為作品沒有被翻譯成漢語,在中國還沒有什麼名氣,看孫朝陽這個中國新銳作家來拜訪他,說:“給您添麻煩了,我今年瘦了十來斤,不太好看,讓人失望。”
孫朝陽笑道:“據我所知,你們著名作家都比較瘦。比如川端康成,就被人稱之為文學之鶴,先生也是仙鶴啊。”
仙鶴在小日子屬於祥瑞,井上靖頓時高興起來:“慚愧慚愧。”
大約是久站難受,井上靖就招呼孫朝陽坐下說話。小野寺恭敬地拿來拖鞋,跪著給他和孫朝陽換上。
何情和老蔣正在那邊和人聊天,看到這一幕真是驚掉下巴。
井上靖就和孫朝陽聊起了《敦煌》改編成電影的事情,他說過兩天就要去敦煌實地考察。
孫朝陽心中疑惑,問道,井上先生,據我所知道您來中國考察過二十七次,每次都是去河西走廊絲綢之路,按說那邊的風土人情山川地貌都已經熟稔在胸,您身體抱恙,為什麼又要專門跑一趟呢?
井上靖感慨地說,電影《敦煌》中有大量情節和西夏黨項文字相關。西夏滅國後,黨項人被屠殺乾淨,文字也失傳了。到現在考古界雖然拿出了河西文和漢語的對照表,但拍電影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尤其是,電影裡還有李元昊用西夏文字所寫的詔書,不能弄錯。他打算再去看看西夏文實物,最後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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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敦煌》故事之所以發生,就是因為西夏文。
故事中,北宋年東京汴梁,書生趙行德進京趕考。殿試的時候,考試題目是《平邊策》。可憐趙行德什麼時候去過塞外,也不知道國外的情形,隻胡亂寫了篇文章對付了事。
結果自然是名落孫山,他在準備卷鋪蓋回家的時候,路過菜市場,發現有位胖大屠夫把一個西夏女人捆再肉案上買,說是三文錢一斤,你們看上哪塊就切哪塊。
說著話,就提起砍刀剁下了西夏女人一條胳膊。
那女人卻怪,既不哭也不喊,就那麼躺著,似乎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趙行德心中不忍,花大價錢,買下女人,讓她自行離去。
女人也是硬氣,撿起被砍掉的胳膊,然後將一張紙片塞趙行德手中,說這是她的身契,也就是西夏的戶口,乃是自己身上唯一的東西。
趙行德一看,竟全是不認識的文字。他這才知道在河西走廊竟然有一個叫大夏的國家,竟然也創立了和大宋一樣的華服文章。
想起殿試時考卷的題目,趙行德忽然對那個遙遠的國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家也不回了,準備去河西走走,學習西夏文字。
在路過戈壁灘的時候,他被西夏大將軍,故事裡的男二號朱王禮抓了丁,成為朱將軍麾下的文書,獲得了絕對信任。
朱王禮正在攻打西域的一個小國家,他答應等戰爭結束就推薦趙行德去西夏翰林院學習西夏文。
戰爭開始,小國都城陷落,趙行德救了那個國家的公主,偷偷滴把她藏在城中,二人產生了愛情。
但這個時候,去西夏翰林院學習的日子到了。趙行德向愛人承諾,他隻去兩個月,等學成就回來接她去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