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打攪了。”孫朝陽家的房門被敲響,剛拉開一條縫,小野寺的腦袋就探了進來,靦腆地打量著裡麵。
孫朝陽看看手表,早上七點,火冒三丈:“小野寺,你還來?”
小野寺點頭哈腰:“社長,夫人不是說要吃美式煙熏烤肉嗎,不早點來這裡怎麼做得出來?”說著就提著一個大箱子進門,有道,煙熏肉太花時間,他昨天晚上一邊熏製一邊改稿,迷迷糊糊的,幾乎沒怎麼睡覺。
孫朝陽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很吃驚:“一晚上沒睡覺,等會兒你還怎麼翻譯稿件?”
“能行的,能行的。”小野寺肯定地點頭。
八十年代的小日子西化嚴重,像孫朝陽和何情住的這種公寓,廚房裡全套西餐廚具,做白人飯最重要的烤箱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於是,小野寺俊夫就忙碌開了。他先是找到麵粉,加上酵母,和成麵團。趁醒麵的時間,他繼續開始擦地板,給家具搞清潔,就連屋裡的電話機也用酒精仔細消毒。
孫朝陽也不管他,繼續低頭寫《言葉之庭》。
昨天他寫了主角秋月孝雄和雪野百合香在一個雨天的公園見麵認識。阿雄感覺雪野很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雪野也覺得好像認識阿雄,她看了看小孩的校服上的標誌,好像明白了什麼,這不就是自己任職的中學嗎?
雪野留下了一句“隱隱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至,能留你在此。”的詩句後起身離開。
東京的雨季已經到來,幾乎每天都在下雨,他們都在公園見麵。沒有了以往的生疏,兩人熱情地打著招呼。阿雄打量著雪野的腳。他在畫板上勾勒出女人的腳。
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就好像一對情侶。卻不知道,兩人的年齡相差十五歲。
阿雄說他家境困難,想靠打工攢夠讀大學的學費,成為一名製鞋師。這是他第一次在雪野麵前說出自己的夢想。
他為雪野做三明治,對女人越發依戀。
……
《言葉之庭》開篇部分全是日常,其實故事很散很淡的。但正因為沒有太激烈的矛盾衝突,要想寫好卻難。
尤其是男女之間那種淡淡的心靈的悸動,普通生活中的溫情,最是難以處理。
還好是文抄,也不費腦子。
寫了一上午,弄了五千多字,孫朝陽停下筆,甩了甩發熱的手腕。
“叮!”烤箱裡的麵包出爐。
小野寺拿起刀子,把煙熏烤肉表麵上烤焦的部分切了扔進垃圾桶,然後把肉切成片狀,夾在烤好的漢堡裡,放上番茄片,生菜葉子,再擠上去很多芝士,放再盤子裡。
那漢堡大得出奇,每一個都有孫朝陽腦殼大小。小野寺又用刀子把漢堡切成四塊。
實在是太好吃了,孫朝陽一口咬下去,熏肉很嫩,汁液縱橫,滿口都是脂肪的香味。再混合芝士生菜和番茄的酸甜,口感層次豐富。
何情也吃得眼睛發亮,將自己的大漢堡狼吞虎咽吃下肚不說,把孫朝陽的也搶了一半。沒辦法,她現在是一個人吃兩人的飯。
午飯後是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孫朝陽坐沙發上喝茶,小野寺則拿著上午的稿子讀,然後琢磨著該如何翻譯。
字不多,片刻就讀完了。小野寺沉吟片刻,道:“社長,這個故事的主題是在現代都市,人和人之間的疏離感。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正處於青春叛逆期,他的很多思想都是不成熟的,為世人所不能接受的,這就和社會產生了對立。至於女主角雪野,一個三十歲的外鄉人,獨自一人在東京生活,沒有親朋好友,又患了抑鬱症,內心想必也是寂寞的。你這個故事難道是想寫,兩個孤獨的人認識了,成為忘年交,互相慰籍,互相救贖,感受到人間的溫暖麼?”
“對的,是的,我能從你文字裡讀出那種小小的感動,清涼雨天涼亭裡小小的溫暖。這些文字都是有感染力的,有靈魂的,真是一部優秀的作品啊!”
小野寺給予了孫朝陽極高的評價,不住讚歎。
不料,孫朝陽卻笑了笑,反問:“小野寺,你覺得光是這種小確幸,能夠撐起一部大長篇嗎?”
小野寺是老編輯了,業務素養是擺在那裡的。聞言,立即擺頭:“不行,肯定不行。小說,或者說講故事,最重要的是人物關係之間的衝突,衝突,劇烈的衝突,要設置幾組產生矛盾的人物。比如您和盼盼殿下創作的《灌籃高手》,人物之間的矛盾衝突就做得很妙。也因為這些矛盾的產生發展經過高潮到最後解決,就好像鉤子一樣勾引著讀者不停看下去,直至最後的大結局,宛若一場過癮的饕餮盛宴。”
“你這部小說吧,不能說不好。確實,語言和意境都是極美的,彷佛讓人置身於一幅美麗的浮世繪中。不過,情節還是太單薄了,最多寫成一個短篇。”
“那麼,就是要加入一個大矛盾大衝突了?”孫朝陽問。
小野寺點點頭:“那是肯定的,社長你是文豪,我也是專業的編輯,文學原理我們都是懂的,無須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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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朝陽:“那麼,我們讓阿雄和雪野談戀愛怎麼樣?”
“談……談戀愛……”小野寺大驚:“社長,秋月孝雄才十四歲,而雪野百合香出場的時候已經三十歲了。他們在一起,實在……實在是太過分了,像什麼話,不像話,像話嗎?”
孫朝陽笑起來:“前番我和盼盼去了《少年跳躍》社參觀,我一不小心看了幾部成人漫,也和西村聊到這方麵的內容。成人漫看起來好像很容易畫,不外是一對男女,或者一男兩女,兩女一男,發生點什麼。但如果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成人漫最核心地要素是什麼,是新奇的符合邏輯的設定,是想象力。有些思路,其實可以借鑒進輕小說裡麵的。”
小野寺:“不行啊,這樣是不對的。”
看到他榆木腦袋不可雕琢的樣子,孫朝陽再次道:“小野寺,這部小說總的來說寫的是姐弟戀。可姐弟戀太常見,一般小說裡,姐姐比弟弟大個三五歲就算是了不得了。因為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得早,加上年齡又大一些,二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必然有很大差距。這樣,矛盾不就有了。但是,正因為這樣寫的人多了,我再跟風也沒意思。既然女大男小,我索性就大他個十五歲。嗬嗬,小野寺,你看到過大十五歲的姐弟戀嗎?”
小野寺額汗滾滾:“那也大太多了,是阿姨和弟弟戀。”
“而且,我還有一個精彩絕倫的設定。”孫朝陽一臉神秘朝他招招手:“附耳過來,雪野百合香還有個身份,她是秋月孝雄的老師。阿雄不是一直在逃課嗎,雪野因為患有抑鬱症,很少去上課。所以,之前二人並沒見過麵。你說,兩人一旦知道是這種關係後,又如何自處呀?”
小野寺胸口如同受到暴擊,手中的稿子掉到地上。昭和年的小日子樸素剛健,思想上還偏於保守,社會思想總體來說還是積極向上的。並沒有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那麼變態到妖魔鬼怪的地步。可見,今年的廣場協定簽訂對小日子的影響有多大。
孫朝陽這個設定,簡直是荒唐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