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父在她身旁坐下來,就像個慈祥的老爺爺,溫聲細語地給她舉例“比如什麼人曾經牽過你的手,讓你覺得很暖和,什麼人曾給你倒過一杯熱水,你喝下去覺得肚子暖暖的,再比如你曾窩在厚厚的被子裡睡覺……如果你閉著眼睛,想到這些很具體的東西,身體也會跟著熱起來的。”
小女孩視線跟著神父極緩慢的移動,她始終一言不發,直至神父終於說完了,她才緩緩地開口“你知道悲慘是什麼意思嗎?”
“那是我最近學到的新詞,我還從沒用過。”
“聽到你說的這些,我突然知道該怎麼用了。”
小少女站在凳子上,穿著空蕩單薄的衣服,抬頭看向彩繪玻璃上的天使“你說了那麼多,我卻一樣都沒有,所以你說得越多,我就越是悲慘。”
“祈禱果然是沒有用的。”她從凳子上跳下來,“神根本就不會聽我的願望,因為我什麼都沒有。”
她朝大門外跑去,體麵的老神父和畫滿天使的彩繪玻璃都離她越來越遠,就在抵達門口的時候,那老神父突然站起來,朝她喊了一聲“你還可以來這裡!下次我給你帶一條毛毯!”
小少女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神父一眼,那一眼在門外的天光映襯下模糊不清,老神父遠遠站著,語氣有些不穩“如果神不聽你的願望,你就講給人聽,會有人願意為你實現的。”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會再來了,我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
“謝謝你沒有讓人抓走我,再見。”
她跑出了大門,迎麵而來一股寒冷到能刺入骨髓的風,她在風裡打了個哆嗦,正要裹著衣服小步跑起來,便看見了不遠處正在走來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很舊的黑色棉襖,衣服自帶的帽子蓋在腦袋上,看不清臉,卻有一條疤若隱若現。
看見女孩的時候他腳步就停了下來,略揚起頭,那道疤便更加明顯,連同唇角勾起的弧度一同映入女孩的視線裡,讓她頓時電擊般地停了下來,狠狠打了個寒顫。
“最近是我太鬆懈了嗎?你居然敢在工作時間亂跑?”
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她甚至不敢動彈哪怕一下,即便恐懼已經填滿了整個心臟乃至四肢百骸,她也依舊被定住一般,連呼吸都停止了。
直到男人走到近前,用那隻大手摸了摸她的臉“我是不是好久沒打過你了,小星星?”
什麼被人牽過的溫暖的手……
小女孩被男人牽著向前走,方才還清湛的黑眼睛變得機器人一般麻木看不出情緒。
那隻還算溫暖的大手牽著她,一步步走向被暴力和寒冷填滿的深淵裡。
——都是騙人的。
她機械地回想起神父的話。
——就算有人牽過我的手,也一點都不溫暖。
——好想吐。
——好痛苦。
——好害怕。
——好想逃走。
她在黑暗的角落裡停下腳步,看見微笑著向自己靠近的男人,小小地叫了一聲“爸爸。”
生風的巴掌破開寒冷的空氣,籠罩了她所有視線。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