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嗓音沙沙的淡淡的,帶著不明顯的笑,“彆說三千,就算隻有三百,你知道我精打細算省吃儉用地攢,需要攢上多久才能湊夠嗎?”
那雙烏黑澄澈的眼於暗淡的陰影裡直視著她,分明是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的目光,卻莫名能叫人從其中窺見不願被發現的脆弱自尊。
那平靜下藏著她捉襟見肘的生活與青春,那自尊是如此的一擊即碎,甚至不如水麵上的月亮。
可她就是如此坦蕩又偏執地維持著這點尊嚴,甚至更加直勾勾地盯著人,甚至還在聲音裡帶著笑意。
“如果真的收下這條裙子,我估計整個高中都要睡不著覺了。”
“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她的語氣這麼輕,足以勾引所有人去心疼,去憐惜,去為她難過心酸到想要落淚——卻也同樣會勾引另一類人。
直到自己的台詞出口時,孟遲嫿才又一次意識到了不對。
——“有這麼誇張嗎?不過就是條裙子而已?”
她聽見自己有些沙啞,卻不掩誇張與興奮的語氣。
一切都靜止了,於是靜止中王春芳再一次狠狠摔碎了水杯的聲音就變得尤其清晰。
而在碎裂的響聲裡,孟遲嫿戰栗著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所有感受。
——那是一種勾引。
那雙平靜的,卻仿佛蘊含了一個人一生的眼睛裡,藏著讓她想要狠狠砸碎的尊嚴與寒酸窘迫的真相。
在孟搖光眼中看見一擊即碎的脆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她的逞強那麼明顯,讓人相信隻要戳破窗戶紙她就會因為尊嚴受損而流淚痛哭,羞愧不已。
她明明知道自己該怎麼演,可在被那雙眼睛看著的時候,卻隻能被牽出最真實的反應。
這種感覺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以目光指揮自己的提線木偶或者仆人。
孟遲嫿反複回想著每一次的ng,卻越是回想越是渾身僵硬,甚至逐漸感受到了被操控的恐懼。
她以前不是沒有過這種感覺,上一部古裝劇裡,她也曾和很厲害的老戲骨對過戲,那時她也體會過被壓戲的感覺。
可即便是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戲骨相對,她也從未有過這麼可怕的感受,何況那位老戲骨在發現她接不上後很快就調整了表演,再也沒有給她出過難題。
但今天……
孟遲嫿僵硬地朝前看去,剛好對上少女瞥來的一眼。
她似頓了頓,隨後臥蠶微微鼓起,給了一個不明顯的笑——這個笑也是平靜的,卻是和穀雨完全不同的,屬於孟搖光的平靜。
高高在上,如在雲端俯視螞蟻。
孟遲嫿瞬間應激般地打了個寒噤,隨後便升起了翻騰的怒火,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發緊發痛。
沒來得及多想,她抬手抓住即將離開的孟搖光,湊近過去咬牙切齒地低聲“你故意壓我戲?!”
“……”孟搖光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又ng了,王導剛剛說讓你滾蛋,你還是先去求求情吧。”
“……”
“休息十分鐘再來拍!”王春芳的聲音響起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怒火,說完他就背著手到一邊抽煙去了。
孟搖光收回目光,又轉頭對孟遲嫿說“哦,看來又不用你滾蛋了,還讓你休息十分鐘呢,你趕緊抓緊時間吧。”
她甩開孟遲嫿的手,轉了轉自己的手腕,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什麼,轉頭好心道“你最好讓你助理去買點藥膏之類的來,雖然前麵那段獨舞不算多,但之後時間還長著呢,再ng個幾十次,你負擔估計還是挺大的。”
孟搖光抓著自己的手腕,對她歪了下頭,笑道“省著點力啊,彆把自己腿跳斷了。”
“我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