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叫人走她也就不動,反正他會說話的。
果然,約五分鐘的死寂後,暗影中的男人開口了“你知道嗎?我的人生是從哪一個瞬間開始曬到太陽的?”
他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地下擴散,傳進岑曼的耳朵裡。
岑曼一邊覺得這人怎麼突然裝起了有文化,一邊十分自然地猜測道“從遇到搖光小姐開始?”
她的回答似乎取悅了他,男人竟輕快地笑了一聲,但他卻又回答“不,沒有那麼快。”
他說“最開始她對我來講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玩具而已,或許稍微比彆的要昂貴漂亮一點,但到底也沒有什麼不同,我擁有她全部的歸屬權,因此可以隨時把她丟掉。”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同的呢?”岑曼充分展現出自己的好奇心,一個是為了取悅她,另一個則是因為,她的確很好奇。
不如說,她已經好奇了很久——從知道孟搖光的存在開始,她就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出於怎樣的理由,才能在荊野這種全無心肝的惡棍心裡,成為絕無僅有的特殊存在。
而在她緊張又忐忑的期待中,荊野竟也真的回答了。
“從一個午後吧。”
他仰起頭,視線不知落在黑暗中的哪一處,語氣竟也有些飄忽,似是正在回憶。
“忘了具體是哪一年,但那大概是春天,我躺在床上睡覺,醒來時聽見有人在給我念書。”
“童話書。”
“講的是快樂王子,那個為了救人而犧牲自己的蠢貨——一個蠢人妄想出來的蠢故事。”
他語氣冷淡輕蔑,卻又很快靜下來。
“可她念得很認真——從我睡著之前她就開始念了,為了讓我變成一個善良的好人。”
他笑起來,笑意卻如即將飄散的雲霧般淡薄“那時候她還真的把我當成她的親生父親,而她出於不想讓爸爸繼續當壞蛋的目的,答應每天都要給我念童話故事,直到我變好,從此再也不用擔心被警察抓去坐牢——她那時候很害怕我會被抓走。”
真是畜生啊。
岑曼在心裡說,卻又不可抑製地感到一陣酸澀。
“其實到那一天為止,她已經堅持了很久,但也隻在那一天,我醒來時剛好看見太陽照進來,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她的聲音,我第一次真的覺得自己曬到了太陽。”
“有溫度的,有亮度的太陽。”
他沉在漆黑的陰影裡,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就在岑曼以為今天的講述結束了的時候,突然又有聲音響起來。
他依舊在黑暗中一動不動,隻有嘴唇輕啟。
“是她自己答應我的。”
“她說要每天給我講一個童話故事,直到我變成一個好人——”
他腦海裡重新浮現昨晚看見的,她叫另一個人爸爸的樣子,聲音裡仿佛有一潭漆黑的沼澤正在沸騰,無數扭曲的藤蔓從中張牙舞爪,猙獰地飛舞起來。
“是她自己答應我的。”
“她必須要兌現自己的承諾。”
岑曼站在門口,深深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