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上哪座大學?”在穀雨愣怔期間,他已經迫不及待開口,“你要不要也去海城大學?離你家裡近,學費也不高,海城物價也低,你可以……”
“你真的是因為海大臨海才想去嗎?”穀雨突然打斷他。
謝驚蟄愣了一下,才說“是啊。”
少女不語,片刻後才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我不去。”頓了頓,她又說,“我去不了的。”
“為什麼去不了?”
“你真的不知道嗎?”她笑了一聲,像是有些荒謬,“以我的成績根本就考不上大學。”
“我可以給你補課!”
少年突然激動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又遏製住自己,仰著頭直勾勾盯著少女,態度卻變得小心翼翼“你知道我成績很好,如果從現在開始我給你補課的話,到明年你高考的時候是有希望考上海大的。”
穀雨都有些被驚住了,愣了一會才說“你當我是你這樣的學神嗎?一年就能從吊車尾變成重點大學預備役?”
“如果有我給你補課的話就可以!”
“你倒是很有自信。”她又晃了晃腳,卻沒有回答。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之後她突然低下頭來,對著還在緊張等待著的少年問道“你還沒去過我家吧?”
她微笑道“要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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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意思呢?
謝驚蟄起初不明白,為什麼會以這樣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提議來代替了是與否的回答。
可當他在逃課途中,跟著穀雨一起走進那條巷子,他突然就無師自通地明白了。
在垃圾堆掩映的入口裡,亂拉的電線雜亂交錯著,煙灰的天空下是狹窄的長巷,肮臟的積在早凹凸不平的地麵蕩漾,倒映出牆壁上牛皮蘚般一層疊著一層的傳單,它們有的看起來年份已久,殘缺褪色,有的看起來還比較新,像是剛貼上去沒多久,上麵的字大多都是黑體,連廣告都印得很廉價。
繞過地上隨處可見廢棄的塑料包裝袋,和一些陳舊的木門前飄揚著的正在晾曬的舊衣服,穀雨最後停在了一扇半掩的木門前。
她站在門前,輕輕一推,然後轉頭,看向了謝驚蟄。
甚至一句話都不用說,少年就突然在這畫麵中知道了她想告訴自己的事。
——在學校時總顯得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少女此時穿著校服,站在這暗淡而逼仄的長巷中,與這裡的空氣渾然一體。
她的眼睛看起來平靜灰暗,好似生來便由這裡的一切所孕育。
那是和學校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相同的,甚至完全相反的模樣。
正如不久以前,在第一次聽到穀雨問起大海時他所察覺的那樣,她所展現出來的,吸引人的自由,並不來自於真正意義上的隨心所欲。
她是被拴著腳的飛鳥,是從淤泥裡長出來的野草。
她的根係生長在這逼仄矮小的,充滿了豬肉味道的黑暗房間裡,她的自由來源於孤獨,來源於無望的貧窮。
那些荒草間的舞蹈,逃課時飛起來的衣角,在天台上遠眺的側臉,全都是沉默的自照。
“我並不真正擁有你所向往的東西。”
“你看到的,你以為的,全都是假象。”
——這是穀雨想要告訴他的話。
在這個逃學的午後,他從少女放棄了年少的自尊的平靜眼眸裡,看見了灰暗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