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講不下去了,眼睛轉過來,對上她的目光。
可她依舊撐著臉沒有動,坦然而平靜,一雙黝黑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窗外有風吹來,黑色琴蓋上疊放的紙張被呼啦掀起,如大雪紛紛揚揚轉眼飛滿整個空蕩的教室。
“你看我乾什麼?”他在風聲裡問。
“不能看嗎?”她眨了下眼,姿勢都沒有分毫的改變。
“……”
少年無言。
直至最後一張紙也飄忽搖蕩著落地,他才終於忍不住彆開了臉,同時無法控製地笑起來,露出一點通紅的耳尖。
有時在鋼琴教室,有時是在天台。
有時是陽光正好的午後,有時是夕陽西下的傍晚。
樹上的蟬鳴聲越來越密集,少年的臉色也越來越白,穀雨無數次提醒他多多休息,他卻總是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轉頭還是繼續熬夜,讓黑眼圈變得越來越重。
在兩次看到謝驚蟄靠著牆往鼻子裡噴噴霧後,半晌才停住哮喘之後,穀雨又開始帶他逃學了。
不敢再跑太遠,也不敢再在上課期間溜走,他們的活動範圍便圈定在了學校附近的菜市場。
她帶著他從頭逛到尾,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辨認新鮮的蔬菜,好吃的水果,還有口感最佳的肉。
可她一樣都不買,還總在謝驚蟄想要掏錢的時候把人拉走,完全對攤販們鄙視的目光視而不見。
“我隻是帶你來看看,這裡的菜賣得這麼貴,買了就是虧了。”
她理所當然地說,還笑話謝驚蟄,“看你臉皮薄的,耳朵又紅了。”
她帶他去路邊的理發店剪頭發,一次隻要五塊錢。
她帶他去影音店免費蹭歌聽,一隻耳機,她聽前半首他聽後半首。
她帶他去花鳥魚市場,本意是對著那些遊來遊去的不知名魚苗發呆,沒想到少年倒是對各不同種類的遊魚介紹得頭頭是道。
他們在市場裡從頭逛到尾。
他們吆喝聲裡吃過清晨的油條,在收攤的滾輪聲裡買過晚上的涼蝦。
他們踩過樟樹下低矮的圍牆,跑過寂靜無人的走道,在市場最開頭的位置買了一袋紅彤彤的小橘子,然後踏著預備鈴回到學校。
他們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放泰坦尼克號。
世紀末的鳴笛聲裡他們輕鬆地閒聊。
“我沒看過這部電影。”
“我倒是很早就看過,但印象不深。”
“不是說很好看嗎?”
“不知道,我是因為我媽媽給我列了必看電影目錄才去看的,看完之後還寫了觀後感。”謝驚蟄說,“看的過程裡滿腦子都是觀後感的要點,等寫完就完全忘了,隻記得裡麵的歌很好聽,船裂開的時候很可怕。”
少女毫不掩飾地發出一聲嘲笑。
她手裡還在剝橘子。
而等到時間流逝,幕布上的光影不斷變化著,兩人的閒聊也逐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