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驚天動地的神光,沒有毀天滅地的威能。他的動作輕描淡寫,就像一個畫家,發現畫布上有一處敗筆,便拿起橡皮,輕輕擦拭。
他的手指在虛空中撥動了一下。
時間,在C734維度,被回滾了3.7個標準宇宙秒。
那段來自淩雲的數據流,被從因果鏈中精準地摘除,仿佛從未出現過。
正在崩潰的晶體城市瞬間複原,天空的裂痕彌合如初,混亂的數據流重新編織成堅實的大地。那些陷入終極恐懼的織符者們,思維隻是恍惚了一瞬,然後繼續著他們永恒的運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個瀕臨毀滅的文明,被他隨手救了回來。
或者說,被他隨手“修正”了。
方溪禾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他不是救世主,他隻是一個維護自己作品的造物主。在他的眼中,織符者的存亡,與一段代碼的運行是否正常,沒有任何區彆。
“修複了。”楚然收回手,語氣無波無瀾,“這個變量的破壞力比預想中要強一點,需要建立新的防火牆。”
方溪禾看著他完美的側臉,那張她看了八萬多年的臉,此刻卻無比陌生。
“那不是‘破壞力’,”她一字一句地說,“那是一個凡人,在用他的方式,對你所謂的‘完美係統’,發起的……挑戰。”
楚然終於轉過頭,星雲流轉的眸子落在她臉上。
“挑戰?”他似乎覺得這個詞很有趣,但臉上沒有任何笑意,“不,溪禾。螞蟻衝撞堤壩,不是挑戰,是本能。而我,隻是想看看這股本能,能把堤壩衝出多大的豁口。”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水鏡。
“你看,他又開始了。”
水鏡的畫麵切換,鎖定在一顆名為“沃土”的綠色行星上。
這裡的文明尚處於蒙昧時代,原始的部落被一個強大的祭司階層統治著。祭司們宣揚著對“天神”的信仰——那是楚然為了穩固該星球生態圈而設定的一個“背景故事”。他們利用信息的壟斷和有限的神跡(實際上是楚然係統裡預設的自然現象乾預權限),奴役著其他部族,享受著一切。
淩雲的星舟正靜靜懸停在“沃土”的同步軌道上。
這一次,他沒有再釋放任何關於“真相”的信息。他學聰明了。
他隻是通過星舟的超距掃描,分析了這個星球的物理規則和生物化學構成,然後……匿名地,向一個處於最底層、瀕臨滅絕的狩獵部族,傳遞了一個極其簡單的知識。
不是什麼高深的科技,甚至不是文字。
隻是一種全新的、利用植物纖維編織漁網的方法,以及一張標注了附近水域魚群洄遊規律的簡陋地圖。
對於淩雲來說,這隻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但對於那個掙紮在饑餓線上的部族,這是神啟。
他們開始能夠獲得穩定的食物,人口不再銳減。他們有了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去交流。他們不再需要將所有的收成,都上供給祭司,以換取虛無縹緲的庇佑。
改變,悄然發生。
當第一個吃飽了肚子的年輕獵人,對祭司的權威,提出質疑時,那顆名為反抗的種子,便已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