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英看著母親說得輕描淡寫,他趕忙問道:“陪領導散步,陪哪個領導散步?”
“陪哪個領導散步?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些領導,有的散步,有的打太極,有的練劍。你爸是農民出身,玩不了那些高端的,也就喜歡跟著散散步,一般和道方散步的時間比較多一些。”
聽到母親雲淡風輕地稱“道方”,周海英一陣激動:“媽,我爸和趙書記還能在一起散步?”
“是啊!道方每天都要圍著院子裡轉上幾圈,道方那喜歡穿著布鞋散步,但他家裡的不會做布鞋,穿的鞋還是我做的呢。”
周海英雖然在業務上不是很精湛,但在政治敏銳性上還是十分到位的。聽到母親說父親常和趙書記散步,趙書記還穿母親做的鞋,他敏銳地意識到,父親周鴻基和省委書記趙道方的關係應當還不錯。
周海英試探著問道:“媽,你的意思是我爸和趙書記關係還可以?”
“還可以吧。趙書記這個人沒架子,趙書記有個要求,送他的汽車不能開到院裡來,就到門口,每次他都是從門口上下車。趙書記這個人,對我們這些家屬都很客氣,看到小孩有時候還要逗一逗,和電視上看到的趙書記完全兩個樣子。”
周海英雖然是副省長的兒子,但出生在東東原,長大在東原,工作也在東原。平日裡,他很少有機會到省城來,就算來了,也是吃個飯就走。畢竟,周鴻基太過嚴肅,他在父親麵前從來沒得到過好臉色。自己操心縣委書記的事情,也從來沒聽父親真正地支持過,隻是自己打著父親的旗號在外行事。
聽到母親這樣說趙道方是一個隨和的人,周海英心中有些失落。到底是父親和趙道方的關係好,還是趙道方和每個人的關係都不錯?這又讓他拿不準。其實,自己現在最為擔憂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周鴻基。如今,離副省長退休的年齡已經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一旦退休,父親就會徹底失去影響力,所有的餘威慢慢消散,直到最後什麼也不剩。自己隻有提升自己,做到縣委書記的位置,然後晉升為副廳級乾部,才能保住自己在東原的地位。隻要唐瑞林成功晉升為市長,以唐瑞林的年紀,下一步晉升市委書記的可能性非常大,隻有這樣才能保證權力的延續。
周海英母親交代讓周海英自己等他吃早飯,飯菜遠不如自己在東原吃的好,一個饅頭,半碟鹹菜,一碗小米粥。周海英吃了早飯之後,才發現客廳裡的西瓜已經少了不少,趕忙問道:“哎,媽,昨天我和唐叔帶來的西瓜,你們放哪了?”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你爸早上就和你唐叔帶著西瓜出門,來來回回走了幾趟。”
周海英問:“不是說和領導去散步了嗎?”
“是散步,一邊散步,一邊從家裡往回抱西瓜,來來回回已經抱了七八趟。”
聽到這裡,周海英又有些失望。來回跑七八趟抱西瓜,這早上得起多早?看來父親和每個領導也不過是點頭之交啊,這個唐叔不會真的到省城來賣西瓜吧?這麼好的機會,不傍上一個領導的大腿,自己市長的事不就沒指望了嗎?
正說著,周海英聽到了門口談話的聲音,他趕忙拍拍身子,起身迎了上去。但看到周鴻基像沒看到他一樣,徑直走向書房,唐瑞林則笑著與他打了個招呼,說完之後就跟著周鴻基一同進了書房,還把門給關上了,搞得周海英反倒像個外人一般,有些不知所措。他心裡也覺得,他們肯定是在商量誰當市長的事情。
周海英閒著無事,掏出煙慢慢抽著。好在家裡不缺的就是報紙,他隨手拿了一份《經濟參考》看了起來,看完《經濟參考》又看《參考消息》。不知過了多久,書房裡的門才緩緩打開,常務副市長唐瑞林一揮手,平和地說道:“海英,過來一下。”
周海英起身,放下手中的報紙,走進了書房。在這個兼具辦公功能的書房裡,周海英進來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恭恭敬敬地站在書桌跟前,周鴻基看了看周海英,說道:“坐下吧。”
周海英應了一聲之後,在書桌前麵的實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周鴻基開口道:“海英,你現在縣委書記的事活動的咋樣了?”
周海英一聽,心裡暗道:這個唐瑞林市長,怎麼還在父親麵前告自己一狀,自己活動當縣委書記這事,怎麼就被父親知道了。
周鴻基說:“你是不是以為這事是唐瑞林說的呀?直接告訴你吧,唐瑞林沒有說這個事。就算你不彙報,他不彙報,這事我就不知道了?”
周海英咧嘴笑道:“爸,你看我年齡也不小了,再過一年都要40了。40歲的人,不少都已經是縣長、書記了吧?我一直在建委係統裡,缺少基層工作經驗,總要到下麵鍛煉一下吧。”
周鴻基聽完之後,神色凝重地說:“怎麼,你想在縣委書記的位置上練練手?縣委書記,你知不知道這四個字的分量有多重啊?你把它當做往上攀爬的墊腳石?你剛才又講了,從來沒有擔任過地方上的領導,這一去就想著去乾縣委書記,也不從副縣長和副書記的位置上鍛煉一下,你覺得縣委書記,你能乾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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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英麵子上有些尷尬,說道:“爸呀,我這都40歲了,如果沒有基層經驗這一關,下一步,這一輩子說不定就在正縣級崗位上了。我總得要進步不是?”
“快40了,就要去當縣委書記?那老工人要退休了,也沒都當上廠長和書記啊,憑什麼你年齡大了,到點就要提拔呀?你做出了什麼樣的成績需要提拔呀?海英啊,要想進步,對年輕人來講並不是壞事,但是你這個理由並不充分。再者說了,對於個人來講,任何理由都是多餘的,你所做的工作組織上是能夠看到的。我走到這一步,找過一個人嗎?我是靠著你爺爺,還是靠著你姥爺呀?不都是組織上一步一步把我提拔起來的。”
周海英說:“爸,你那時候的組織和咱現在的組織不一樣。”
周鴻基聽完之後臉色難看,一拍桌子說道:“胡說八道,我提拔的時候不是黨的領導,現在不也是黨的領導?什麼組織不一樣?”
周海英趕忙解釋道:“爸,是這樣,你那時候的乾部,那都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那都是實在人,那都是乾工作的人,現在還一樣嗎?現在亂套了,都是靠關係,沒有關係,怎麼可能當領導嘛?”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靠著我的關係才當上建委書記的?”
周海英坦誠說道:“爸,這個咱倆都心知肚明,如果沒有你,那建委書記的位置,組織上能安排給我?爸,這就是事實。”
周鴻基聽完之後,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海英,我發現你的價值觀、權力觀、政績觀都有嚴重的問題,被社會不良風氣所影響。年輕人想進步,我是支持的,但是前提是要有工作的業績,前提是要得到群眾的認可,前提是要服從組織的決定。當然,你所說的在社會上也有這種現象,但這種現象隻是個彆現象,並不能代表主要潮流。黨的原則和乾部選拔的標準,一直以來都是沒有變的。海英啊,你那個縣委書記的事情,不要再到處活動了,踏踏實實乾工作,隻要你乾得好,相信組織上是會看到的。”
周海英自知,在這個話題上,與父親討論得再多,也不可能改變父親的觀念。畢竟父親是從革命年代走過來的,那個年代的乾部,就是靠著真抓實乾,一步一步從基層往上爬,這個過程十分艱難,也在老一輩革命者的身體裡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改變觀念比改變習慣更困難,周海英自然也不想去做過多的解釋,隻是說:“爸。哪個乾部的提拔不是組織意圖?哪個乾部的進步不是組織提拔的?但組織為什麼提拔?這裡麵學問大,我們這些老實人是要吃虧的。”
周鴻基說道:“彆人我管不了,我也不是管組織的領導,但是我話要跟你說在前麵,我們周家的人絕對要按照組織上的要求,黨讓我們乾什麼,我們就乾什麼,黨讓我們怎麼乾,我們就怎麼乾,黨把我們放到哪個位置上,我們就在哪個位置上,聽明白沒有?”
周海英點了點頭,說:“好,爸,我明白了,組織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
“嗯,這樣就對了嘛,組織上不會虧待每一個同誌的。你想我還不是組織照顧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周海英點了點頭,轉念又想起唐瑞林的事情,忙問道:“爸,那我唐叔下一步能不能成為東原市市長呀?”
周鴻基聽完之後臉色不悅,一邊敲著桌子,一邊說道:“管好你自己,不要替你唐叔操心。他做好工作,組織上自然會考慮的;他沒做好工作,組織上會讓他擔任市長嘛?腦袋要清醒啊!”
周海英連聲道:“明白了,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