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和齊永林離婚後,雷紅英身上那昔日市長夫人的光環徹底沒了,現在就是東原市二中的副校長,待人接物、言行舉止都透著股謙遜勁兒。所以,接到了孔德文的電話,就從學校趕了過來。
孔德文心裡門兒清,雷紅英和齊永林早就離了,但倆人算是十分平和的離了婚,雷紅英想通之後,也覺得是自己給齊永林帶來了麻煩,所以,就十分平和的辦了手續。齊永林離婚的時候倒也大方,分的幾套房子,一套都沒要,家裡的存款也是一分沒拿,全留給了她和閨女。如今倆人的關係,因為孩子,倒還將就。
孔德文身為教育局局長,在整個東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提起侄子打架這事兒,他就滿臉無奈,將新添的茶水往雷紅英跟前一推,唉聲歎氣地說:“雷校長,我那侄子打架這事兒,本來也不是啥天塌下來的大事。可問題是,是他先動的手,還把人家打成重傷了。雖說對方罵他‘爛當兵的’,可畢竟咱先動的手,理虧啊。我在東原也認識不少人,上到市領導,下到公安局的幾個朋友,也托人給公安局的領導打過電話了,可那丁剛啊,跟個石頭似的,就是不給麵子,一點都不鬆口。後來我聽他們辦公室主任說,那個被打的,家裡以前在地區政法委,人家和丁局長是一家人,好像也使了錢。這麼一來,我小侄子這事兒,往後可就麻煩大了,難辦嘍,所以,才求到您的門上。”
雷紅英自然是不太願意去求齊永林,畢竟兩人已經離婚,關係疏遠了不說,關鍵是齊永林現在也不是市長了。
平常要是有人求她找關係弄錢,她肯定是一口回絕,可孔德文畢竟是教育局局長,自己的上級,這麵子她實在不好駁。
雷紅英琢磨了一下,開口說道:“孔局長,我去找老齊試試吧,你放心。但你也知道,老齊現在已經不是市長了,他肯不肯給我這個麵子,人家又肯不肯給他麵子,我心裡真是一點底都沒有。我隻能儘力去說一說,看看能不能讓他把這事兒給辦了。”
孔德文聽了,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說道:“哎呀,實在不好意思,讓您為難了。這事兒要是真辦成了,我肯定帶著厚禮登門,好好感謝您。”
雷紅英接著問道:“孔校長,你侄子這事兒,你找過市公安局的李局長沒?”
孔德文撇了撇嘴,說道:“李局長啊,現在都在傳他下一步要當市公安局局長了,不過現在還不是嘛,現在主持工作的是常務副局長丁剛。我都不知道找李局長管不管用,我怕找的人多了,這事兒反而弄巧成拙,越搞越糟。再說了,李局長是從縣裡上來的,我跟他打交道不多,不太熟,心裡沒底啊。”
雷紅英擺了擺手,說道:“事兒都說到這份上了,你放心。隻要老齊願意出麵,他直接找鐘書記或者唐市長就行,也不一定非得去找公安局。”
孔德文連忙點頭,像搗蒜似的,說道:“對對對,隻要齊市長肯幫忙,這事兒在領導眼裡,真不算啥大事兒,小意思,打個招呼的事。”
說完,孔德文拉開抽屜,拿出一個檔案袋,放在桌子上,還輕輕拍了拍,說道:“雷校長,怕您說不清楚,這裡麵有一份情況說明,啊,還有兩萬塊錢。現在這世道,求人辦事哪有不花錢的。我總不能讓齊市長自己掏腰包吧,您把這錢拿著。”
雷紅英一聽,眼睛瞪得老大,說道:“孔局長,你這是乾啥呀!你還不了解我,我這人嗓門大、脾氣直,雖然是從農村出來的,沒啥心眼兒,但我從來不搞這一套。要是老齊不幫忙,我再陪你去找鐘毅家屬。我和鐘書記、鄧書記的愛人都熟,鐘書記這人,我也接觸過幾次,挺好說話的,不像有些人官不大架子不小。”
孔德文心裡過意不去,又把檔案袋往前推了推,說道:“雷校長,這錢不說給您,人家也要辦事不是?你不拿這錢,我兄弟他心裡實在不踏實啊,您就當是幫我兄弟個忙。不夠,您再說話。”
雷紅英有些生氣地說:“孔局長啊,你要是再推,我可就真把這錢拿到學校食堂去,就說是市裡教育局批的經費,到時候可不還回來呀。”
孔德文被雷紅英這直爽實在的勁兒逗笑了,心想這兩萬塊反正也是從局裡財務借的,乾脆做個順水人情,調撥給二中做經費算了。於是他又輕輕拍了拍檔案袋,往前一推,說道:“雷校長,這錢我給您了,您是用到學校經費上,還是個人用,那都是您的事兒,我絕不多問。”
雷紅英自從之前因為汽車的事兒,多了個心眼兒,便說道:“孔局長,這錢我可真拿了,回頭就給孩子們改善改善夥食,讓他們吃得好點。”
孔德文笑著說:“拿去吧,等有空了,到財務上辦個手續,簽個字就行,這都不是事兒。”
雷紅英心裡挺高興,自從齊永林卸任後,東原市第二高級中學的待遇大不如前。以前二中的條件比一中還好,現在一中都趕上來了,還超過了二中。能拿回這兩萬塊錢經費,對她來說,可比自己收兩萬塊還開心,這也能讓二中那些嘲諷自己的老師再高看一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從縣公安局出發,車隊在蜿蜒的路上顛簸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麻坡鄉。政委江永成、副局長何浩和我三個人坐在車裡,你一言我一語地合計著。這孫二爺是村支書,工地上又有好多孫姓族人,公安局這三四十號人要是貿然去抓人,說不定會引發不可控的衝突,到時候局麵可就不好收拾了。於是一行人就直接先去了鄉大院裡等著,先看看情況再說。
縣委常委、副縣長、鄉黨委書記陳光宇和麻坡鄉鄉長沈鬆輝也陪著我們。聽到這事兒,兩人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像銅鈴。陳光宇從兜裡掏出紙巾,一邊遞給大家,一邊說道:“這孫保民咋可能乾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跟他也算熟,平時看著不像啊。”
江永成聽陳光宇這麼說,趕忙問道:“陳書記,我記得你以前在水寨鄉吧?”
陳光宇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在水寨鄉待過一陣子。那個老孫,家裡兄弟多,在村裡橫得很,年輕後生都得喊他孫二爺。我記得他當村支書都二十多年了,資格老得很。”
江永成眼珠子一轉,說道:“要不這樣,你把這人叫到鄉大院來,我們從這兒把他帶走。其他那些人,小孩也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名字,就知道叫什麼二狗蛋、三鐵錘的,這咋抓呀?等把這個叫保民的村支書帶過來,先把人名對上,晚上再去抓其他人,這樣穩妥點。”
我也點了點頭,附和道:“嗯,這樣就能通過村支書把人名確定下來,晚上再行動。陳書記,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人帶過來?這事兒可就靠你了。”
陳光宇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這孫老二昨天還跟我們一起喝酒呢。他這人酒量好,一頓能喝一斤,性格也火爆,一點就著。還有,他家裡跟水寨的書記王湘軍有點親戚關係,平日裡在村裡說一不二的,橫慣了。你們也知道,在村裡乾工作,沒點手段還真不行。”
何浩氣得直咬牙,說道:“再橫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簡直沒人性,這種人就該好好治治。”
我又說:“張書記之前還問過,當時計生辦的人是咋處理的,不知道有沒有說法?這事兒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陳光宇接著說:“我在水寨待的時間不長,主要在油坊鄉和麻坡鄉。當時誰管計生,我還真記不太清了。鄉鎮上人員流動大,今天這個人管,明天那個人管,有時候都不清楚到底是誰在管,亂得很。”
幾個人正說著,這邊已經安排好人,隻要確定人名,晚上就能開展行動。
又聊了一會兒天,陳光宇看了看手上那塊有些破舊的手表,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安排人去工地上把孫老二叫過來。”說完,他起身招呼沈鬆輝:“沈鄉長,你在這兒陪著李局長他們,我去去就來,有啥事兒你照應著點。”
陳光宇出門後,我心裡琢磨,這陳書記啊,滑得像泥鰍。今天上午張書記問他,他就說來勞動的群眾不屬於麻坡鄉,愣是沒提是水寨鄉的孫保民,更沒有提昨天一起吃飯的事。
沈鬆輝在旁邊陪著聊天,撓了撓頭,說道:“李常委啊,我還有個擔心,咱把孫老二抓了,這平整工程的可都是他們本家的人,會不會出亂子?到時候工程停了,可就麻煩了。”
我思索了一下,說道:“觀察一下群眾的情況,如果不穩定,就換個村的人來乾,讓這個村提前結束,用你們麻坡的勞力來乾這一段。反正不能因為他們鬨事,就放過這些壞人。”
過了半個小時,聽到吉普車那有些刺耳的喇叭聲。隻見陳光宇親自去接孫保民去了,我仔細看了看,就是上午給張叔彙報工作的那個人。上午看著這人胖乎乎、慈眉善目的,像個和善的長輩,下午再看,卻覺得他像是戴著一副虛偽的麵具,藏著一顆毒蛇般的心腸,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
下車後,陳光宇滿臉堆笑地說:“孫書記,你先到對麵那個辦公室坐會兒,我去拿個水杯,這大冷天的,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孫二爺咧著嘴,笑著說道:“哎呀,陳書記,你這人就是念舊情。你都縣委常委了,還記著我們這些村裡的老農民,我心裡比喝了糖水還暖和了,就跟這大冷天的喝了二兩燒酒似的。”說著,他雙手抄在袖筒裡,頭上戴著頂有些破舊的氈帽,身後還跟著兩個村乾部模樣的人,看起來挺有派頭。
我透過窗戶,緊緊盯著孫二爺走過來。何浩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旁邊的魏鵬圖,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人來了,都機靈點。”
孫保民雙手抄著,還跟身後兩人有說有笑地聊著天,臉上滿是自豪。畢竟帶著本村人出來挖河,在這十多裡外的麻坡鄉,還能被鄉黨委書記請吃飯,這在農村可是值得驕傲、值得跟村裡人吹噓好久的事兒。
孫二爺大著嗓門說:“今晚你們倆得多喝點,幫我分擔點壓力啊。昨天喝的酒,到現在還在肚子裡鬨騰呢,沒消化。”正說著,他推開辦公室的門,一看見屋裡五六個穿著製服的公安,便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大大咧咧地說道:“你們都是麻坡派出所的吧?哎呀,現在派出所的陣仗也大了,以前就一兩個公安專乾,哪有這待遇啊,鳥槍換炮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江永成給了魏鵬圖一個眼色,魏鵬圖立馬心領神會,熱情地兩手分彆搭在孫二爺帶來的兩人肩上,說道:“都是來喝羊肉湯的吧?走,到隔壁屋去,這屋有點擠,我帶你們去烤火,那屋暖和。”
幾人走後,何浩從兜裡掏出煙,用火鉗從火爐裡夾出一塊火炭,火炭熱氣騰騰,熱氣直往上冒。何浩整個人的臉在熱氣中有些扭曲。他點上煙,又將這煤炭丟進火爐裡,頓時火星四濺,火蛇在煤炭中扭動。何浩忙又給我和其他人都遞了煙,唯獨沒給孫二爺,故意晾著他。
抽了兩口煙,孫二爺有些尷尬,畢竟唯獨沒給他煙,這讓他臉上有點掛不住。他心裡想著,自己在村裡可沒人敢這麼對他,自己是陳光宇常委的貴客,也不能連抽煙的資格都不給吧。不過派出所和公安局的人,向來強勢,在這大院裡,大家都是公家人,自己好歹也算半個公家人,咋在這些人眼裡,就這麼沒地位呢。
孫二爺知趣地起身想換個屋待著。他剛一起身,何浩就搶先一步走到門口,門口兩個刑警隊的同誌也迅速進來了,其中一人“哢噠”一聲把門插上,一臉嚴肅地問道:“你叫孫保民,對吧?”
孫二爺憨厚地一笑,說道:“哎,水寨鄉孫保民。”
何浩抽了口煙,兩根手指夾著煙,把煙緩緩吐在孫二爺臉上,故意說道:“知道,乾了一二十年大隊領導的嘛,在村裡威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