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丁剛,沒住在公安局家屬院,而是在檢察院家屬院。以前他當過副檢察長,後來工作調動,才到了東原市公安局。
丁剛級彆高,早早解決了處級,家裡條件好,他家在檢察院家屬院二排最裡頭那戶。大麵積的院子,位置靠裡,晚上的時候,反倒是顯得有些偏僻,走到他家門口,裡麵再沒彆的人家了,倒也是安靜。
這會兒,夜黑得跟墨汁似的,四周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從家屬院深處慢慢走出兩個人影,那燈光在這濃稠夜色裡暗得很,隻能隱隱約約勾勒出個輪廓。丁剛一走進這片熟悉的地兒,心裡“咯噔”一下,大半夜的,自家在最裡頭,安靜得有點不正常,再加上這地方像個死胡同,更讓人不安了。出於職業本能,他下意識地在手裡輕輕擺弄著手槍,另一隻手趕緊伸進衣兜,想掏出手電筒看看咋回事。就在這時,一道刺眼的光“嗖”地射過來,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安靜:“丁哥呀,可算把你盼回來啦,我在這兒都等了整整半個小時,腳都快麻得沒知覺了!”
丁剛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周海英,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大周啊,你說你大半夜的,跑我家門口折騰啥呢?瞅瞅這都幾點了?”說著,他低下頭,借著那點微弱的光,仔細瞧了瞧手表,時針都指向十二點了,在這安靜的夜裡,手表指針走動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周海英聳了聳肩,有點調侃地回他:“嗐,你這胡同太窄,車都進不來,這不是心裡事兒多,睡不著嘛。”
丁剛抬眼,瞅瞅周海英旁邊那個陌生男人,心裡犯嘀咕,開口問道:“這位是?我咋沒見過呢。”
周海英趕緊側身,把旁邊那男人往前輕輕一推,笑著介紹:“哦,這是商晨光,我的助手。以前當過兵,身體素質好,辦事也靠譜。現在算是我的行政助理,正一門心思籌備交運公司,以後在生意場上少不了打交道。”
三個人走進家屬院門樓下麵,獨門獨院的布局一下子映入眼簾。院子不大,可每個角落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透著一股寧靜又溫馨的味兒,私密性特彆好。丁剛熟門熟路地走到自家門口,抬手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慢慢開了,昏黃的白熾燈光“嘩”地一下湧出來,把整個小院照亮了,趕走了點夜裡的寒氣。這個點兒,老婆孩子肯定都睡熟了,屋裡安安靜靜的。三個人輕手輕腳地穿過小院,走進客廳,生怕吵醒了家裡人。丁剛下意識地走到旁邊櫃子那,想拿暖壺倒點熱水,給等了半天的客人暖暖身子,可一摸暖壺,冰涼冰涼的,裡麵一滴水都沒有。
丁剛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周海英和商晨光,無奈地說:“大半夜的,本想給你們倒杯熱水,沒想到暖壺是空的。說吧,到底啥重要事兒,非得大半夜跑過來,以後可不敢在我家門這樣啊,我剛才連手槍都要掏出來了。”
周海英臉上露出點好奇,嘴角往上一揚,打趣道:“哎呀,丁哥,至於這麼緊張嘛,還掏出手槍。這可是檢察院家屬院,還是在你自家門口,能有啥事兒?”
丁剛臉色一正,歎了口氣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夏光春剛慘死,咱乾這行的,平時沒少得罪人,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趁機來尋仇。大半夜的,突然冒出兩個人影,我能不防備著點?要是真在自家門口栽了跟頭,傳出去,我這老臉都沒處擱,不得被同行笑話死。行了,彆說廢話了,到底啥事這麼急,不能等到明天說?”
周海英聽他這麼說,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往丁剛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重要事兒啊,我就是打聽夏光春的事的。”
丁剛一聽這話,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聲音低沉地說:“嗯,死得慘啊,現場亂七八糟的,人都撞得沒個人樣了,臉都認不出來了。”
周海英皺著眉頭,追問道:“丁哥,你說這事兒,到底是普通的交通事故,還是有人故意害他?”
丁剛微微皺起眉頭,眼睛緊緊盯著周海英的眼睛,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會議室裡的那個大膽猜測。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周海英,心裡的懷疑就跟野草似的,悄沒聲兒地長起來了,可又不動聲色地把這懷疑藏在了心底。
周海英看丁剛半天不說話,眼神裡透著點不高興,提高音量說:“丁哥,你這啥表情?不會真懷疑這事兒是我乾的吧?哎!我可是周鴻基的兒子,雖說平時在生意上有點手段,但殺人放火這種事兒,我可乾不出來。我這人,說白了就是貪點財,就想過個安穩日子,犯不著去惹這種殺身之禍。真要有啥麻煩,大不了花點錢消災,沒必要冒險。”
丁剛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點放鬆的笑容,說:“你說的也是,是我想多了。今天開會的時候,李顯平和李尚武兩人分析得頭頭是道,神神秘秘的,把大家都弄得神經兮兮的。他們一口咬定這是有人故意針對夏光春搞的謀殺。你想想,夏光春前段時間查封了七八家國有企業往來賬務,這一查,不知道牽扯了多少人的利益,要是再往下深挖,那些人的背後,哪個不是一堆見不得人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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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說:“改革,說得容易,做起來可太難了。為啥改革這麼難推進?還不是因為那些既得利益集團在背後搗亂,生怕改革動了他們的‘奶酪’。要不然,真想改革,下個文件不就完了。夏光春倒好,一個人靠著王瑞鳳的支持,就想一個人把整個東原官場攪個天翻地覆,這怎麼可能呢?鐘毅張慶合就是想著嚇嚇大家,這王八蛋來真的,眼瞅著都快過年了,大家都想圖個安穩,過個太平年。他倒好,不管什麼時候,上來就查大家的賬,哪家國有企業經得起這麼折騰?無非就是問題多少、違紀還是違法的區彆罷了。”
丁剛伸手輕輕敲了敲桌子,發出沉悶的響聲,說:“哎,口下積德,人都沒了。啊,說到這裡,但也不是沒人敢查。臨平的張慶合不就敢大刀闊斧地乾嗎?他在臨平查得底朝天,退了多少錢你不知道?也沒出啥亂子。”
周海英不屑地撇了撇嘴,擺了擺手說:“哎呀,丁哥,這能一樣嗎?臨平縣那些都是些小打小鬨的地頭蛇,能有多大能耐?他們就圍著一家煤炭公司轉,掀不起啥大風浪。再說了,張慶合背後有市委、市政府撐腰,還有李朝陽管著公安,那些地頭蛇根本翻不了身。說到底,這是市委鐵了心要收拾臨平那幫人,背後有組織支持,張慶合又鬼點子多,臨平那幫老家夥哪是他的對手。可夏光春呢,一個試用期的正縣級乾部,屁股還沒在位置上坐熱乎,就急著去動棉紡廠、化工廠、國棉廠這些大企業,還敢招惹羅明義和咱,他這不是自己找事兒嘛,不死才怪。”
“哎呀哎呀,海英啊,彆說得這麼絕,人都已經走了,說多了晚上容易做噩夢。”丁剛微微皺著眉頭,打斷了周海英的話,臉上透著點疲憊。
周海英好像意識到自己話說得有點過了,從旁邊的商晨光身上掃了兩眼,像是在找點心理安慰,頓了頓說:“這事兒總的來說,就是一場針對夏光春的‘圍剿’。各方利益集團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利益受損,夏光春這麼一搞,動了太多人的‘蛋糕’,人家能不聯合起來對付他嗎?”
周海英說完,擺了擺手,換了個坐姿,丁剛接著說:“我倒覺得這事兒大概率就是個交通事故,趕緊定個性,把這事兒了結了。你想想,要是真有人害了一個正縣級的審計局局長,這性質可就嚴重了,對東原的政治影響得有多大?我都不知道市委領導咋想的,非得把這事兒查個清楚。既然現在有人認罪了,那就稀裡糊塗結案得了,在這種事兒上較什麼真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海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對啊,我也是這麼想的。今天你來找我,一是確認夏光春的消息,二是想要是他真死了,就趕緊把這事兒翻篇兒。明天就是春節了,要是再把省審計廳招來,這事兒不得鬨得更大,到時候誰都脫不了乾係。”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我們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李顯平和李尚武兩個人,偏要刨根問底。而且這事兒都報到省公安廳了,聽說省公安廳的審訊專家和交通事故專家都要過來。”丁剛無奈地搖了搖頭,滿臉都是發愁的樣子。
“不是吧?咱們東原市連個交通事故都弄不明白,還得請省裡的專家?”周海英滿臉驚訝,眼睛瞪得老大。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東原這幫交警,以前就是從交通的監理改革過來的,平時就知道收罰款,對交通事故能有啥專業判斷能力?這事兒啊,還得從專業角度去分析。今天,鐘毅都回曹河老家了,陪著老方主任去曹河上墳,鐘書記都做了相關指示,明天一早,大年三十,鐘毅,張慶合還要聽專門彙報呢。連瑞鳳市長都要從省城回來,現在公安局局長帶著一幫人還在加班趕材料呢。”丁剛詳細地解釋著,語氣裡全是無奈。
周海英伸手使勁搓了搓臉,好像想把所有煩惱都搓掉,說:“王瑞峰要回來?媽呀,我還打算春節的時候,讓老爺子帶我去他們家拜年呢。畢竟建築公司的事兒,還得跟她說清楚,不然到時候不小心把咱們牽連進去,可就麻煩了。”
兩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在這安靜的夜裡,圍著夏光春的事兒,還有東原市複雜的局勢,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與此同時,在省經貿委不遠處的一家卡拉ok裡,五彩的燈光閃來閃去,動感的音樂震得人耳朵都快受不了,把整個空間弄得熱鬨極了。胡曉雲跟隻歡快的小鳥似的,興致高得不得了,熱門的磁帶被她一首接一首地唱,那投入的樣子,感覺整個世界就剩下她和這好聽的音樂了。唱完一盤,還不過癮,緊接著又點了一盤,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一曲唱完,正陽從旁邊桌子上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遞給胡曉雲,關心地說:“胡書記,您先喝口茶潤潤嗓子。不就是和經貿委主任吃了頓飯嘛,真有必要這麼高興?您瞅瞅,這都十二點多了,明天咱們還得忙著籌備推介會呢,總要養足精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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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曉雲接過茶水,輕輕抿了兩口,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說:“正陽啊,你還年輕,這裡麵的門道你不懂。和領導吃頓飯,本身可能沒啥特彆的,但關鍵是飯後的後續活動。要是領導願意帶著咱們趕二場,那可就不一樣了,這說明領導心裡認可咱們,把咱們當自己人。當然,你也彆灰心,這第一次是個開頭,沒有前麵的鋪墊,哪來後麵更進一步的機會?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來省城,你記著給戚主任帶幾壇你們的高粱紅老酒,禮多人不怪,感情自然就更深了。”
李正陽微微點了點頭,好像在琢磨事兒。以前,他一直在平安縣負責銷售工作,說是銷售,其實更多是分管點事兒,沒真正弄明白銷售的核心是什麼。在過去的市場環境下,商品經濟雖說起來了,但基本還是賣方市場,銷售工作相對輕鬆,賣點紅酒根本不愁賣,貨物還沒有生產出來,客戶自己就找上門了。
胡曉雲看著李正陽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又耐心地提醒他:“你可得把我這話記在心裡。以後要想在這行乾出點名堂,第二場活動可太重要了。隻要你第一場把酒喝到位,顯出誠意,第二場把服務做到最好,方方麵麵都考慮周全,那你想辦的事兒,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李正陽不禁想起在高粱紅酒廠的日子,那時候人際關係很是簡單,平時和孫向東他們也就是打打撲克、喝喝小酒,日子過得平淡又舒適,從來沒接觸過這麼複雜的社交和銷售理念。這會兒,他才深深感覺到,自己以前見識太淺了,總覺得自己看到的就是整個天空。走出老家那小小的高粱紅酒廠,走進更廣闊的市場天地,他才發現,外麵還有一個精彩又複雜的世界,走出來,確實是對的。
正陽強忍著一陣又一陣湧上來的困意,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思緒也回到了眼前這事兒上。明天的推介活動十分重要,主要是針對省城各職工福利這塊兒的。雖說大家多數已經放假了,可明天活動現場簽到送的禮品特彆豐厚,所以還是會吸引不少人來參加。
當然來的大多都是各個單位跑腿辦事的人,這個時候,那些領導乾部一般都瞧不上這種活動,不願意摻和。但齊永林給大家講的,媳婦總要熬成婆,這些經辦人員彆看職位不高,能量可不小。他在之前開會的時候就提過,得重視這些經辦人員,跟他們處好關係,給人家留下好印象,把服務做到位。原因也不複雜,這些人以後肯定有一部分升職當領導,隻要把他們抓住了,就相當於抓住了以後的機關單位的市場和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