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原市那棟莊嚴肅穆的市委辦公大樓裡,市委書記鐘毅的辦公室靜謐而壓抑。寬大的辦公桌後,鐘毅身著灰色的襯衣,麵容冷峻,深邃的目光如鷹隼般緊緊盯著站在對麵的東洪縣委書記李泰峰。
市長張慶合很是隨意的坐在一旁,天氣突然轉熱,氣溫直線拉升,張慶合隨手拿起桌子上的報紙輕輕扇動了起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與不滿。
張慶合看著眼前的東洪縣委書記,心裡暗道,怎麼會笨到這個地步,這些事情,怎麼可能這樣捂起來,口口聲聲都是鴻基省長的體麵,這個理由看似是對鴻基省長的維護,實際上一旦事發,那就是往鴻基身上潑臟水。
張慶合看鐘毅沒有要表態的意思,就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沉穩而嚴肅:“泰峰同誌,這樣吧,你來談一談建設單位和施工單位的問題,要具體到人。”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砸在李泰峰的心頭,讓他不禁身體微微一顫。
李泰峰咽了咽口水,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這個事情啊,是這樣的。當時具體建設層麵的總牽頭人是我和焦縣長。我主要負責綜合協調,焦進崗同誌具體負責施工組織。慶合市長啊,我們東洪縣的乾部,和你們平安縣的乾部一樣,也是沒日沒夜的乾了幾年,勒緊褲腰帶,才把這兩條公路修通的,問題都出在我和老焦身上,東洪縣的乾部群眾,是有戰鬥力的。”
張慶合道:“泰峰啊,我問的是具體的負責人,不是你和老焦,橋誰在具體抓,路麵誰在具體抓。材料誰在具體抓,是常務副縣長還是分管交通副縣長,不是讓你胡子眉毛一把抓!”
李泰峰最不願意談及的就是具體乾部,他還記住,上午找李顯平的時候,李顯平所講的,平安出來的乾部,最大的特點,那就是將彆人踩在腳下麵當做墊腳石。從臨平縣的情況就可以看出來。
李泰峰就說道:“不知道你們信不信,我和老焦都是想著把整個工程抓成我們縣的樣板工程啊,所以我們才主要邀請省上的監理公司來的,沒想到啊,還是出了這麼大的問題。焦進崗同誌,二位可能不太了解,這四座大橋,前前後後折騰了幾年,老焦有時間,基本上都是會往工地上跑。但是這幾座大橋,太專業了,我們確確實實都看不懂啊。”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忐忑,眼神不自覺地躲閃著張慶合和鐘毅的目光。
張慶合眉頭緊鎖,語氣嚴厲地說:“是焦進崗同誌?焦進崗同誌前天被撞的時候問題還不嚴重,今天我去,焦進崗同誌現在連話都不會說了,嚇的嗎?泰峰同誌,不能什麼問題都是焦進崗同誌啊,你也是縣委書記,總指揮長,恐怕有些問題還得你來回答呀。包括路麵問題,誰在抓工程,泰峰同誌,聯合調查組都已經入駐了,你還在這裡想包庇有些人嗎?要正視問題啊。”
鐘毅看著李泰峰,若不是年齡和自己差不多,肯定是要拍桌子的,鐘毅忍不住的道:“也是焦進崗同誌?”
李泰峰上午的時候,就去了李顯平的辦公室,這才知道,昨天去了東洪縣的,除了公安局長李尚武之外,還有市長張慶合,原本的焦進崗還以為事情都在可控的範圍之內,當知道市裡麵已經派了聯合調查組之後,就覺得問題已經極為嚴重,超出自己的控製範圍了。李泰峰強作鎮定,說道:“路麵的問題,路麵應該沒有問題。”然而,他的底氣明顯不足,聲音也有些發虛。
張慶合猛地搖了搖頭,語氣堅決地反駁道:“不。路麵也有問題。因為早上沒有專業的工具,我沒辦法取樣。但是從用簡易工具的檢測來看,路麵攤鋪的厚度是有問題的呀。”他一邊說,一邊拿出幾張草紙,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桌麵上密密麻麻寫著字畫著圖,讓李泰峰心中一驚。
鐘毅看了一眼李泰峰,說道:“直說了吧,老張修的橋,修的路,比我們過的橋都多,有沒有問題,一眼就能看出來,隻是問題嚴不嚴重的問題!”
李泰峰頓時慌了神,急忙說道:“不可能吧。這路麵攤鋪那也是有監理公司進行監理。”
張慶合眼神犀利地看著李泰峰,語氣中充滿了質問:“泰峰同誌。橋都可以作假,難道路麵就不能作假嗎?”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直接戳中了李泰峰的要害。這個問題,李泰峰從來沒有考慮過。以往,東洪縣的公路從未出現過坑槽和鼓包,這曾是他心中認定質量好的最為直接的印證,可如今在張慶合的質問下,他開始有些動搖,內心也愈發不安。
李泰峰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說道:“慶合市長,您應該知道呀,在省交通養護大會上,您也參加了,我們縣做經驗交流發言呀。我們縣那可是全省養護先進縣,還有10萬塊錢獎金呢。”他試圖用這些榮譽來證明東洪縣公路的質量,但話語中的不自信卻難以掩飾。
鐘毅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說道:“泰峰同誌。這路上不跑車,他能有問題嗎?坦率來講,這條路他就根本沒有完全地真正地投入使用。”這番話讓李泰峰無言以對,他低下了頭,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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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峰不甘心就此認輸,抬起頭說道:“鐘書記,慶合市長,我個人認為我們東洪縣的公路除了橋梁方麵,路麵這點還是有保證的。”但看張慶合和鐘毅極為嚴肅,就說道:“這個,這個,路麵是縣委副書記劉進京同誌在抓,橋梁是分管副縣長沈鵬同誌在抓,但是具體的工作,都是下麵的同誌在乾,施工質量都是施工單位的事情,市交通工程總公司。市交通工程總公司,那也是把國內外最先進的技術都用上了。”
張慶合點了點頭,此時的李泰峰,自己也開始懷疑到底路麵有沒有問題。
張慶合語氣稍緩,說道:“好,泰峰同誌,這樣啊,關於平水河大橋還有幾個問題,我希望你能給我說實話。”
李泰峰咬了咬牙,說道:“好。慶合市長有什麼您就問。我知道的,肯定會全部都說的。”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這橋有問題的?”張慶合的問題直擊要害。
“竣工儀式的當天。縣交通局的一個同誌來找到我。準確的說,他們應該是先找到了焦縣長,給焦縣長彙報過這個情況。焦縣長得知這個情況之後,專門給我彙報。”李泰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臉上露出一絲緊張和不安。
“之前這些人為什麼不彙報?”張慶合繼續追問。
“之前都是封閉式施工。整個現場,都是由市交通工程總公司的人在負責。縣交通局的同誌很少到現場去。慶合市長,誰能想象,四座大橋都有問題啊。知道這個事情之後,我們縣交通局的同誌和市交通工程公司的同誌馬上對橋進行了檢測呀。沒兩天檢測結果就出來了。1號橋和2號橋,問題最為嚴重。3號橋和4號橋稍好一些,但也存在水泥和鋼筋不達標的情況呀。”
李泰峰的回答與張慶合初步判斷的情況大致一致。張慶合在修橋方麵比修路還要專業一些,所以在借助簡易工具的情況之下,就已經基本判斷出來橋梁的問題所在。他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對整個事件的脈絡愈發清晰。
一直沉默的鐘毅終於開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這麼重大的事情,知道兩年了,你怎麼沒給市委彙報。”這句話如同一記炸雷,在辦公室裡回蕩。
李泰峰連忙解釋道:“鐘書記,這件事,我還是站在維護領導權威的角度考慮的,我找了分管領導,也找了交通工程公司的領導,大家都猜測,這些材料都是龍騰公司來的,龍騰公司的背後,有周海英,確確實實,我擔心這件事對鴻基省長有影響,所以,也就把這件事隱瞞了下來。知道這個真實情況的人非常少,僅限於幾位縣委領導和幾個工程上的同誌。縣委也就是我和老焦縣長幾個人知道這個情況呀。”
事情的原因已經搞清楚了,張慶合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了。具體怎麼處理?那肯定是市委鐘書記根據市檢察院反貪局聯合調查組的調查情況進行處置。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鐘毅沉默良久之後,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李泰峰麵前,麵色嚴肅的地看著他,說道:“泰峰同誌,你在自欺欺人啊,修工程的不知道?搞工程驗收的不知道?恐怕是你們縣委在施壓吧。這麼重大的事情。你不向市委,市政府彙報。擅自把它隱瞞了下來。足足讓四座危橋就在這平水河上待了兩年多。幸虧這次沒出事。假如出了事。你敢想象這件事情造成的影響會有多大嗎?還口口聲聲為了維護領導的體麵,你這是要將領導置於萬劫不複的困局之中啊。”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失望,眼神中透露出對李泰峰的痛心。
李泰峰也站了起來,滿臉愧疚地說道:“鐘書記。我也隻是不想給市裡添麻煩,不想往領導臉上抹黑。”
鐘毅氣得拍了拍桌子,大聲喝道:“胡說八道。你是不想給市委添麻煩嗎?你是和那些在工程驗收上弄虛作假的人一樣。是為了怕得罪人,還口口聲聲為了領導,領導有沒有給你打過招呼,批過條子,領導有沒有讓你買哪家公司的材料。這麼大的工程,大家一分一厘從牙縫裡省出來的錢,捐給縣委,縣政府。你們作為建設單位,現在橋成了豆腐渣,還這個領導那個關係的。泰峰同誌,你這一封辭職報告就能解決問題嗎?”他的聲音在辦公室裡回蕩,震得李泰峰耳朵嗡嗡作響。
李泰峰低下了頭,聲音顫抖地說道:“鐘書記,我已經講了。我願意接受雙規調查,接受組織的任何處理呀。”
鐘毅看著李泰峰,看了看桌子上的辭職報告,也是知道李泰峰的態度還算是誠懇地,就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然嚴肅地說道:“泰峰同誌,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維護誰的麵子,但是事到如今,你很有可能害了人家啊。事發之後你就應該第一時間向市委,市政府進行彙報。無論是誰的問題,就找誰的問題,要不要追究誰的責任,那也不是你所考慮的。你是市委派到東洪縣的縣委書記。你在乾什麼?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現在過了兩年了,你在這裡談顧忌誰的麵子。泰峰同誌。誰能夠證明你用的材料就是什麼這家公司的材料?泰峰同誌,如果我是材料供應商,我轉口就說,你們從中間倒了手,把我的好材料都給賣了,你們才是以次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