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大院會場內,我捏著會議材料的手指微微發顫,目光掃過台下眾人緊繃的麵孔,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潮水般漫上心頭。當聽到彙報的那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這不是公然對抗執法活動嘛!
焦楊的臉色煞白如紙,她攥著衣角,聲音也在微微發顫:“馮國斌局長剛剛說了,咱們有六七個乾部掛了彩,其中有兩個乾部傷勢比較嚴重。哦,現在已經送去縣醫院了。”她的目光中帶著一副委屈,一下就激發出了我的保護欲來。
我強壓下心頭的震驚和怒火,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保持著鎮靜,我心裡這第一時間,竟然想到了是泰峰書記,在泰峰書記被停職的會議上,仍然能夠氣定神閒的發表離彆講話,好像自己是當了市長一般即為淡定,每逢大事要有靜氣,這就是修為啊。
曾經身為臨平縣公安局長,我十分清楚,乾群之間有矛盾是正常的,因為繳納公糧,收營業稅,打擊假冒偽劣,時常和群眾發生衝突,處理這些事情,時間有快有慢,代價有高有低,但這次的性質並不一樣,這件事是我作為縣長安排的,很明顯這件事就是對縣政府權威的一次挑釁。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馬上散會了。散會之後,我把馮局長叫到我的辦公室。”
劉進京坐在我的旁邊,應當是聽到了劉楊的話,神情嚴肅,目光掃過台下眾人:“同誌們,大家一定要以此次事件為戒,嚴於律己,嚴負其責,層層嚴管各自管轄的領域、部門,堅定不移地把反腐敗鬥爭工作進行到底。散會!”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在會場內回蕩,卻無法驅散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氛圍。
散會的指令一下,會場頓時熱鬨起來,眾人紛紛起身,椅子挪動的聲音、交談聲交織在一起。楊伯君一路小跑過來,他緊緊拉開我身後的椅子,動作略顯急促。伸手接過我遞來的本子和水杯。轉身之際,我目光掃過逐漸散去的人群,小聲吩咐道:“再通知一下,沈鵬、劉超英、曹偉兵和焦縣長一起,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會場裡不少人都停下腳步,齊刷刷地看向我,那目光中帶著好奇、疑惑,還有隱隱的擔憂。大家似乎都隱約感覺到,李泰峰的事似乎還沒有完。
我前腳剛進辦公室,沈鵬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劉超英和曹偉兵則是快步跟在後麵,劉超英眉頭緊鎖,眼神中透著焦慮,曹偉兵臉色陰沉,嘴裡還小聲嘟囔著什麼。焦楊和縣農業局局長馮國斌一邊討論著,一邊走進辦公室,馮國斌不時用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神情顯得有些慌亂。
對於公安局長沈鵬,我了解的並不多,連在市局開會,也沒有幾次,一般開了會,大家都要在市公安局領導辦公室裡坐一坐,但是沈鵬基本上開了會抬屁股就走。我在臨平公安局的時候,印象最深的還是東洪公安局長是姓馬的老局長,現在已經調回市局,市公安局成立了110服務台,老馬抓110建設去了。
辦公室副主任韓俊手腳麻利地搬來兩個凳子,擺放好後,又匆匆給每人倒了一杯水,熱氣嫋嫋升騰,在每個人的臉上蒙上一層朦朧的霧氣。等大家落座後,我清了清嗓子,目光依次掃過眾人:“馮局長,你先把情況給大家通報一下。”
馮國斌身體微微前傾,雙手緊緊攥著衣角,聲音有些發顫:“各位領導,是這樣的。按照縣委之前的要求,農業局要聯合工商局對坤豪公司開展一次專項檢查,主要檢查農資專營情況以及是否涉嫌假冒偽劣。今天下午,我們農業局的四個乾部和工商局的三個乾部,前往坤豪公司位於城關鎮的倉庫進行檢查。”他頓了頓,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剛到門口,坤豪公司的人就橫眉豎眼地攔住我們,說什麼也不讓進。我們的乾部當然要落實縣委縣政府的決策,耐心地和他們講道理,好說歹說,磨破了嘴皮子,可他們就是油鹽不進。在多次勸說無效後,我們懷疑裡麵肯定藏著假冒偽劣產品,就堅持要進去檢查。結果那幾個看門的人,竟然放出兩條大狼狗,齜牙咧嘴地朝我們的同誌撲過來。還好同誌們反應快,抄起棍子一陣亂打,總算是把狼狗給打跑了。可誰能想到,這個時候來了一群社會閒散人員,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手裡拿著大砍刀和鋼管,嗷嗷叫著就衝了出來。我們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們圍住了,一陣拳打腳踢,把我們的人打得遍體鱗傷,還把農業局的麵包車也砸了個稀巴爛。”
聽完這番話,我隻覺得一股怒火從腳底直衝頭頂,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我強壓著心中的怒火,深知在這個時候,一旦衝動就會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做出的決定,多半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馮國斌看了看眾人,又接著說道:“我們受傷的乾部中,有一個被砍了兩刀,染紅了一大片衣服;還有幾個被鋼管打得頭破血流、渾身是傷。去的七個人裡麵,除了工商局開車的司機見情況不妙,一腳油門跑了之外,其他人全部不同程度受傷,都住進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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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偉兵分管工商局,“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跟著晃了晃,水灑出來,浸濕了桌麵,這劉超英繃著嘴,隨手拿起桌麵上的報紙把水給擦了。
曹偉兵道:“這個坤豪公司簡直無法無天了!人抓到沒有?”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滿臉的憤怒和焦急。
馮國斌尷尬地看了一眼沈鵬,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我們的同誌已經到派出所報案了,但據我了解,好像還沒有抓到人。”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底氣明顯不足。
劉超英拍了拍曹偉兵的肩膀,勸說道:“坐下說話,縣長在,你這慌裡慌張的像個什麼樣子?”
馮國斌轉頭看向我,語氣急切:“朝陽縣長,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那個倉庫裡存有假冒偽劣農資產品。”
我沉思片刻,目光堅定地看向馮國斌:“馮局長,你的意思是隻有你們和工商局的同誌?公安局的同誌沒參加嗎?”
沈鵬馬上主動道:“不可能吧,老馮,對啊,我們的人那,我是做了安排的啊?這個萬金勇沒安排人去?你和老萬對接沒有?”
馮國斌猶猶豫豫的道:“這個,這個我給焦縣長彙報了。”
焦楊馬上抬起了頭,拿著鋼筆背麵在頭上撓了一下,想了想說道:“這事,我下來了解一下情況再給縣長彙報。”
我看著沈鵬道:“沈局長,這樣,這件事回來我在調查,你們馬上派同誌過去,如果確實有假冒偽劣商品,馬上進行查抄。”
沈鵬翹起二郎腿,雙手交叉放在腦後,不緊不慢地回應:“沒問題,我馬上安排下去。”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仿佛這件事和他毫無關係。
曹偉兵氣得滿臉通紅,大聲說道:“這事八成就是坤豪公司乾的。我看就應該對畢瑞豪采取果斷措施!”
沈鵬瞥了曹偉兵一眼,語氣帶著幾分嘲諷:“偉兵同誌,我要提醒你,公安機關不是保安團,不是私人武裝,是人民公安。我們做事要講究證據和法律。現在一個人都沒抓到,怎麼能證明打人的就是坤豪公司的人呢?朝陽縣長,那先這樣,我去安排工作。”
我指了指桌上的電話,語氣不容置疑:“就在這打電話。等你回到局裡,又得十分鐘了。”
沈鵬微微點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朝陽縣長,這件事影響很大,我肯定要親自帶隊過去。這樣,我馬上帶著刑警隊的同誌,還有城關鎮派出所的同誌一起去現場,抓他們個正著。”
我皺起眉頭,嚴肅地說:“沈局長,你沒聽清楚我說的話嗎?你是公安局局長,是指揮員,不是戰鬥員。你在這安排工作就行,難道下麵的同誌聽不懂你的命令?”
沈鵬見說不通,無奈地坐在位置上,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號碼後,語氣生硬地說:“金勇局長,馬上安排人對坤豪公司的倉庫進行檢查,看看裡麵有沒有農藥化肥。具體地點……”他轉頭看向馮國斌,“馮局長,具體在什麼位置?你說清楚,不然我的人不知道去哪找。”
馮國斌連忙說道:“就在人民大街走到底右拐,靠近北橋村,有個棉油廠的倉庫租給了坤豪公司,上麵有一塊很大的招牌。”
沈鵬拿著電話將馮國斌的話轉達了一遍。掛斷電話後,我看了看手表,說:“孫局長,這件事得妥善處理。現在是4點10分,你說的那個位置我大概清楚,公安局4點半必須趕到現場,你現在可以去安排了。”
沈鵬馬上問:“現場抓人的工作,我一並安排好。”
我立即說道:“誰打的人,必須給我抓回來,這件事情性質極為惡劣,公然對抗政府。下一步,我也會聯係市公安局同步報備。”
沈鵬皺起眉頭,說:“朝陽縣長,家醜不可外揚啊。這就是普通的打架鬥毆。”
我怒視著沈鵬,聲音提高了幾分:“沈局長,你這個定性有問題!這是公然對抗公務活動,暴力反抗執法,怎麼能用打架鬥毆來形容?不能讓咱們的乾部受了委屈還遭了罪!”
沈鵬見我態度堅決,知道多說無益,起身離開了辦公室,關門時的動作稍顯用力,發出“砰”的一聲響。
我心裡暗道,這個沈鵬,依仗著自己的大舅是市政法委書記,還在給我上眼藥,我馬上拿起電話打給李叔,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喂?”
我馬上向李叔作了彙報:“農業局和工商局的人去坤豪公司倉庫檢查,遭到暴力阻攔,好幾個乾部受傷住院了。”
李叔明顯一震,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什麼?竟然有這種事!朝陽,必須要引起重視,什麼坤豪公司土豪公司的,必須要合法經營,我馬上派刑警支隊的孫茂安過去督辦!”
放下電話,我轉頭對劉超英說:“超英縣長啊,這件事必須嚴厲打擊,堅決遏製違法犯罪的囂張氣焰。你代表縣委、縣政府去縣醫院慰問被打的乾部,如有必要就安排轉院,務必保障同誌們的安全,提供最好的醫療救助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