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公安局局長田嘉明踏入周海英家中。周海英有著獨特的氣場。田嘉明一坐下,便主動開啟話題,語氣中帶著幾分深意:“新來的書記到任之後,東洪就不姓李了。”
周海英如今身為商人,看似脫離官場,可政商圈子盤根錯節,遠非常人可比。在他這個位置,對官場動態的敏感度從未降低,似乎能夠左右著一個縣委書記的任命一般,而在田嘉明看來,周海英確確實實是有這種能力的。
田嘉明緊接著追問道:“這新來的和尚要撞鐘,東洪怕是要‘改朝換代’咯!您坐鎮中軍帳,總得給兄弟透個底——這‘新廟’裡要供誰的菩薩?是不是咱們這邊的人。”他特意將“咱們這邊”四個字咬得極重。
周海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嘉明,你也不是外人,我便跟你直說。如今有資格競爭縣委書記職位的不少,但真正有能力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官場圈子就這麼大,多數人彼此都認識。”說話間,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不緊不慢的動作裡透著十足的底氣。
田嘉明哪肯罷休,繼續追問:“到底是哪位領導要去東洪呀?”他的身子不自覺前傾,眼神緊緊盯著周海英。
周海英見田嘉明如此急切,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目前有兩個人和咱們關係比較緊密,都有可能去縣裡任職。一個是市政府的常雲超秘書長,他肯定是要去基層鍛煉當書記的。還有組織部的賈彬副部長,他在組織部乾了很久,去縣裡鍍鍍金,積累點基層經驗,以後回來升個副市長,這是大概率的事。”說罷,他放下茶杯,靠在沙發上,車走直路馬踩斜,能將軍的才是好棋路。現在棋盤上有兩顆子兒:常秘書長是‘過河卒’,早晚要拱到基層當帥;賈副部長是‘老車’,在組織部盤了十年道,總得下去‘接地氣’攢資曆!
在東原官場上有這麼一句話,“組織部裡有棵樹,樹上結滿烏紗帽”,田嘉明聽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說道:“組織部出乾部啊,你瞧瞧以前乾部一科的科長趙東現在都去省委組織部當辦公室主任了、後來的乾部一科科長任炳輝平安縣委副書記,一般的乾部下來,也就是個副縣長。還有賈彬部長。”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擊著茶幾,梳理著這些乾部的晉升軌跡,眼神裡很是羨慕。
周海英回應道:“管帽子的乾部,那肯定先要照顧自己人。於偉正到省委組織部擔任常務副部長之後,組織部這條線上的乾部晉升步伐明顯加快,這也是人之常情嘛。”他微微眯起眼睛,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對這種官場現象早已司空見慣。
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周海英心中暗自盤算一番,隨後說道:“你這邊銀元還差100多個,我給朋友打個電話,明天給你送到縣上去。”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這100多個銀元的事不過是小事一樁,儘顯其在政商兩界的強大人脈與影響力。
與此同時,在市委大院裡,鐘毅剛放下省委黨校常務副校長打來的電話,神色略顯凝重。他旋即吩咐向建民:“把市委黨校最近一期的工作簡訊拿過來。”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
向建民不敢耽擱,迅速在堆積如山的資料中翻找起來。作為市委書記,鐘毅對工作細節的把控極為嚴格,要求每個部門定期報送簡報,簡報內容需精準反映近期單位工作的重心與重點。
很快,向建民便找到了市委黨校的工作簡訊,匆匆走進鐘毅的辦公室,恭敬地說道:“鐘書記,這是市委黨校最後一期簡報。”
鐘毅接過簡報,緩緩翻開,隨著目光的移動,眉頭漸漸皺緊。簡報上長篇累牘,皆是市委副書記唐瑞林關於蘇聯下一步形勢與政策的報告。他認真地逐字逐句閱讀,足足看了五分鐘之久。簡報共七頁,第一頁是目錄,翻開正文第一頁,便是唐瑞林在市委黨校所做的形勢與政策專題講座內容。鐘毅看著上麵的文字,唐瑞林大談蘇聯麵臨的形勢與局勢,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個人的主觀推斷。
看完之後,鐘毅摘下眼鏡,目光投向向建民,神色嚴肅地說道:“建民啊,這篇文章存在嚴重的政治問題,與上級政策明顯相悖。特彆是最終的論斷,太過草率了,上級已經有明確判斷,東歐要亂,蘇聯要亂是不可避免,怎麼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還在為他們粉飾太平。在形勢判斷與原因分析上,完全偏離重點,這是一篇跑偏了的專題講座呀。”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對這一問題的高度重視。
向建民在跟著鐘毅書記摸爬滾打幾年,早已練就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他接過簡報,第一眼就看到了市委副書記、市委黨校校長唐瑞林的名字。
仔細研讀,上麵以蘇聯的曆史成績作為論據,諸如蘇聯衛國戰爭中的英勇表現、幫助中國進行工業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在抗美援朝中支援空軍和飛機等內容。而在分析蘇聯當下困境的原因時,主要歸結為曆史發展的必然趨勢,重點闡述蘇聯經濟麵臨困境是受帝國主義的打擊與壓迫。在對未來的分析中,更是樂觀地指出蘇聯下一步必定能夠戰勝困難,重新煥發生機與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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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建民看完文章,抬起頭說道:“書記啊,這確確實實與現行政策不一致,上級一再強調要回避蘇聯的問題,客觀看待蘇聯的局麵。”
鐘毅微微點頭,說道:“回避並非關鍵所在,當下關鍵是對蘇聯的亂局分析過於膚淺,僅僅從經濟層麵找原因,卻未從政治角度認識到蘇聯特權階級存在的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以及脫離群眾、違背宗旨等深層次問題。這篇文章太過淺顯,缺乏充分論證,與現今的判斷大相徑庭。這種理論水平,簡直和市委大院門口下棋大爺的水平相差無幾,這樣的文章怎麼能登上市委黨校的專刊?簡直給東原丟人現眼。”
向建民見鐘毅如此生氣,趕忙開導道:“鐘書記,我認為雖說文章上了專刊,但市委黨校的專刊畢竟屬於內部刊物,影響力有限,主要是向縣裡的幾個黨校、政研室和黨委口子上的幾個部門送。”向建民則是從刊物的受眾範圍來緩解鐘毅的怒火,希望能讓他的情緒稍微平複一些。
鐘毅再次翻開簡報的最後一頁,重重地敲了敲桌子,語氣加重說道:“建民啊,你啊還是沒有清楚沒有,這是送到了省委黨校的。省委黨校的領導剛剛親自打來電話,明確指出這篇文章有嚴重的政治問題。涉蘇的問題向來敏感,瑞林在公開場合談論這個問題本身就十分敏感,學術無禁忌,講台有紀律,有些內容還是應當嚴謹、認真對待。這樣吧,你把秘書長叫過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堅決的態度,顯然要對這件事進行嚴肅處理。
此時,郭致遠秘書長來到鐘毅辦公室,一進門便察覺到鐘毅滿臉怒氣,不禁主動問道:“鐘書記,怎麼了?看起來不太高興啊。”他的語氣中帶著關切,同時也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鐘毅的怒火。
鐘毅直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說道:“致遠,你們去市委黨校組織的這次培訓,什麼時候結束啊?”他的聲音雖然平和,但郭誌遠還是聽出了一些不滿。
郭致遠趕忙回答:“書記,今天下午就結束了。”他挺直身子,回答得簡潔明了,時刻保持著作為市委秘書長應有的專業素養。
鐘毅接著問道:“今天下午結束,很好。你們這次培訓,瑞林同誌的講話你聽了沒有?”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郭致遠。
郭致遠說:“講話我聽了。”他的回答很簡短,似乎在等待鐘毅進一步的詢問,心中隱隱感覺到這件事並不簡單。
鐘毅追問道:“怎麼樣?感覺講得如何呀?”
郭致遠察覺到鐘毅專程詢問此事,背後必定另有隱情,否則以市委書記的身份,沒必要專門探討這個問題。他略作思考後說道:“鐘書記,我覺得,這個講話還是有一些不太合適的地方。”他的回答較為委婉,試圖在不冒犯唐瑞林的前提下,表達自己的觀點。
鐘毅說:“致遠啊,不要有所顧慮,不要回避問題,有什麼不合適之處,直接說出來。”他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但眼神中依然透露出堅定,希望郭致遠能坦誠相告。
郭致遠說:“鐘書記,是這樣,我認為瑞林秘書長的講話應當更多地結合東原的實際情況,探討對咱們東原有何啟示,以及我們作為領導乾部,應如何避免產生同樣的問題,這些都值得深入研究。”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鐘毅的表情。
鐘毅聽完郭致遠的話,心中明白他是在有意回避核心問題。於是直接說道:“現在的關鍵問題,並非是否結合東原實際,而是唐瑞林在未經過全麵、認真、細致分析的情況下,便做出與上級精神明顯不符的論斷,還將這份材料報送至省委黨校。省委黨校、省委政研室均認為,這篇文章存在嚴重的政治傾向問題。當下,意識形態工作抓得極為嚴格,在這個關鍵節點,出現這樣一篇不講政治的報道,絕不可小覷。”他的語氣愈發嚴肅,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問題的嚴重性。
郭致遠拿起文章仔細查看,文章內容大多是唐瑞林在報告中所闡述的文字,記錄並無太大出入。此時,他心中已然明白,難怪市委書記鐘毅要拿這篇文章對唐瑞林“開刀”。看來上次唐瑞林得罪鐘書記一事,鐘書記至今仍未消氣,此次是要借題發揮,再給唐瑞林“上眼藥”。
鐘毅語重心長地說:“致遠啊,你身為市委秘書長,是市委的大管家,同時也是這次培訓的主要組織者。在課程安排上,這屬於市委領導講課,你們理應進行嚴格把關。市委領導講出與中央精神相悖的話,這是極其嚴重的政治傾向問題。”
郭致遠心裡暗道,這個本不是什麼大事,受眾不過是各單位的辦公室主任,在這說了,一個內部的簡報,又能有什麼影響力,但萬事就怕較真,一旦較真完全可以上綱上線,任何事情和政治沾邊,都可以說成是政治問題。唐瑞林馬上說:“鐘書記,我們當時隻覺得瑞林同誌是市委黨校的校長,他講的課必然有理論深度、有高度、有站位、有思想,實在未曾料到問題會如此嚴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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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毅嚴肅地說:“致遠同誌,你這可是嚴重的‘為上不為實’啊。你當時就在現場聽課,當瑞林同誌講出與大政方針不相符的話時,你就應當主動站出來予以製止。雖說這個過程可能會有些艱難,但你們開展的是新任辦公室主任培訓,培訓的目的就是要塑造同誌們正確的思想觀念。如今大家恰恰在意識形態、思想觀念方麵出現了問題。政治領域有一句名言:打倒一個人,關鍵是要打倒他的思想;征服一個人,就是要征服他的思想。瑞林同誌,千萬不要以為思想工作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務虛工作。唯有抓住思想這根弦,一切工作才能不跑偏、不偏向。”
郭致遠表麵上點頭稱是,心中卻暗自思忖:鐘書記,您在這兒跟我說這麼多,可這課程又不是我親自安排的,我僅僅是總牽頭而已,您為何不直接找唐瑞林談呢?不過,平心而論,唐瑞林的政治水平、理論水平以及對國際時事的判斷能力,確實與鐘書記相差甚遠。當時自己在現場也確實察覺到一些問題,某些觀念與新聞報道明顯不一致,但要讓自己這個秘書長當場去製止市委副書記的發言,那簡直是政治上的幼稚,也隻能存在於理想狀態。
儘管心中這般想法,但嘴上郭致遠卻說道:“鐘書記,您說得極為重要,我保證在下次課程安排上一定會格外注意優化,同時我會將這份簡報全部收回,並通知宣傳部門,嚴禁推廣這篇文章。”
鐘毅說:“簡報能收回來,思想上的混亂怎麼收?造成的影響怎麼收?未向組織報備,就在市委公開發表與大政方針相駁的言論,是不講政治。簡報的事情抓緊去辦,絕不能讓東洪在政治問題上鬨笑話,淪為他人的笑柄。”
郭致遠離開辦公室後,鐘毅坐在辦公桌前,陷入了沉思。思前想後,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與唐瑞林再次進行一次深入的交心談心。
向建民領命而去,很快便將唐瑞林請到了市委書記鐘毅的辦公室。自省委為鐘毅站台之後,唐瑞林在鐘毅麵前的態度明顯低調了許多。回想起上次的事情,唐瑞林本想借助周海英給鐘毅使絆子,讓鐘毅在職時嘗嘗被冷落的滋味,結果卻弄巧成拙,自己舉薦的馬清文不僅未能得到重用,反而……想到這裡,唐瑞林心中不禁一陣懊惱。
鐘毅看唐瑞林進來之後,直接開門見山的道出事情原委,鐘毅道:“瑞林啊,要提高政治敏銳性啊,這件事情,目前的影響範圍已經很大,省委黨校專門打來電話過問,我們要引起重視了。”
唐瑞林聽到鐘毅是因為這個事情再找自己,內心裡很是不爽,覺得也是鐘毅拿著雞毛當令箭,故意找茬添堵,就主動說道:“鐘書記,這件事情,我是可以發表自己的一些看法嘛。”
鐘毅語重心長的提醒說道:“要注意身份瑞林同誌,我們肯定是要與省委保持一致的。”
唐瑞林聽了之後,略顯不滿的說道:“鐘書記啊,我作為市委副書記,怎麼講話的權力都沒有了嘛。”
恰在這時,鐘毅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鐘毅直接擺了擺手,示意唐瑞林不要說話,就拿起來電話,接聽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聲音十分渾厚,說道“鐘毅同誌嗎?我給瑞林同誌打電話,沒聯係上他。”
鐘毅麵色溫和的道:“秘書長啊,有什麼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