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陽與臧登峰的夫人徐小燕相互寒暄了幾句後,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雷紅英。雷紅英,雖在與齊永林的婚姻曆程中,未能收獲圓滿,可多年市長夫人的身份,早已鑄就了她那令人難以忽視的強大氣場。雷紅英所散發出來的這種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追根溯源,一方麵得益於她多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環境,另一方麵則是豐富的人生閱曆在她身上沉澱出的獨特氣質。
楊伯君,此前雖說已與雷紅英有過兩次碰麵,可在她麵前,每次都猶如芒刺在背,連說話都不自覺地壓低了音量,更何況他本就是個出身農村,在縣政府裡默默耕耘的小秘書呢。
雷紅英的一番話,恰似一盆冷水,將楊伯君心中那原本熾熱的念想與希望,徹底澆滅。但楊伯君隻能強忍著內心的失落與不甘,硬著頭皮完成了這頓難以下咽的飯。飯後,曉陽並未與楊伯君、戚曉婷一同返回東洪縣,而是徑直踏上了回平安縣的。
齊永林入職東投集團,拿著豐厚的工資,比擔任市長時候,收入多了幾倍,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再度為齊曉婷購置了一輛紅色的兩廂轎車。齊曉婷駕駛著嶄新的轎車,目光望向楊伯君,輕聲說道:“伯君啊,你可彆把我媽的話放在心上。今天我媽這麼做,不過是想考驗考驗你,看看你對我究竟是不是真心實意。她們說幾句、罵幾句,咱們都彆往心裡去。”
然而,楊伯君的內心,早已遭受了沉重的創傷。身為男人,尤其是身為知識分子的男人,自尊對他們而言,猶如生命一般重要。在這縣城之中,自從當了秘書之後,楊伯君一直備受眾人尊崇。縣委副書記劉進京、縣委常務副縣長劉超英見到他,都會和顏悅色地喚一聲“伯君”;曾經的主任在退休之際,還是多虧了他從中周旋,才順利解決了副縣級待遇的問題;如今,雖說他還未正式擁有科級乾部的身份,可在縣城裡,已然成為了眾人眼中的有為青年。但,今天楊伯君的內心徹底受挫了,彆說是沒擔任科級乾部,就是當上了縣級乾部,在雷紅英和徐小燕的眼裡,也是沒資格上桌吃飯的。
此刻,楊伯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微微閉上雙眼,內心深處也在暗自思索,這段戀情究竟還有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必要。回想起今日所經曆的“考驗”,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場讓自己顏麵掃地的羞辱。
齊曉婷深知楊伯君此刻心情不佳,不願多言,多半是因為在飯桌上,徐小燕對楊伯君冷嘲熱諷,讓他心裡憋悶。於是,齊曉婷開口安慰道:“伯君呀,你千萬彆太把徐嬸的話當真。徐嬸以前也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後來才進了商業局,這兩年剛當上農信社的副主任,說到底,她骨子裡還是個農村人。”
楊伯君沉默了許久,仿佛在內心深處進行著激烈的掙紮,才艱難地憋出一句話:“曉婷啊,我覺得咱倆不太合適。”
齊曉婷聽聞此言,滿臉詫異,急忙說道:“伯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都跟了你這麼多年了,你現在居然說咱倆不合適?就這麼點委屈你都受不了?你好好想想,今天曉陽嫂子不是也說了嘛,當年朝陽縣長還隻是個臨時工的時候,人家都沒有選擇拋棄和放棄,看看現在,日子過得多美滿。你呀,隻要堅持下去,我讓我爸給家裡打個電話,家裡的事兒,終究還是我爸說了算。”
楊伯君緩緩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無奈與感慨:“縣長和我,雖說都是農村出身,對象也都是市長的閨女,可人家有通情達理、知書達理的父母,這差距,沒法比啊。”
齊曉婷有些急了,提高了音量說道:“伯君,你到底什麼意思?你是在說我父母不知書達理嗎?我可告訴你,我爸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知識分子出身。我媽雖說沒什麼大文化,但這些年她結交的可都是些手握資源的官太太,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這一點,你可不能胡亂評判他們。”
楊伯君此刻心情煩悶到了極點,實在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隻是疲憊地說道:“算了,說這些都沒什麼用了。曉婷啊,我覺得齊叔叔他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你看,到現在為止,咱們的婚事,你們家裡人從來都沒提過,這不明擺著,他們心裡不滿意嘛。”
東光公路雖說尚未正式通車,但已勉強能夠通行車輛。兩人駕駛著車,行駛在這條公路上。途中,有一段路還未完全貫通,需要繞路行駛,不過即便如此,相比繞道臨平縣,還是節省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在不知不覺間,他們的車便抵達了東洪縣城。
齊曉婷看著楊伯君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滿心都是心疼,輕聲說道:“伯君呀,你可彆這樣,你這個樣子,我會擔心的。要不,你今天就彆去上班了,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楊伯君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不行啊,沈鵬這個組長基本上不管事,他向來對工作不管不顧的。我要是再不去,調查組那邊就沒人管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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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曉婷聽了,心中滿是不滿,抱怨道:“這個沈鵬也太不像話了,明明身為縣委常委,還掛著組長的名頭,卻從來不履行組長的職責。他是組長,人卻不在,到時候你們要是搞出什麼事情來,責任可都得落到你頭上;可要是做出了成績,倒成了他的功勞。這沈鵬啊,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呀,以後可得多留個心眼兒。石油公司的事兒,本來就錯綜複雜,裡麵的水很深……”
楊伯君接過話茬,說道:“縣長給我這個機會,我要抓住啊,要是沒有這個機會,我至少得乾兩三年端茶倒水的工作,才有機會外放出去當領導啊。所以,正因為他們有問題,咱們才能跟他們‘對著乾’。要是他們沒問題,那我的價值又該如何體現呢?”楊伯君心裡明白,石油公司的這筆爛賬,不需要細查,從現在掌握的證據來看,就足以讓石油公司的負責人丟進大獄。
齊曉婷將車開到了石油公司門口,望著楊伯君。此刻的他,雖說精心打扮過,像個新郎官一般,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卻極為頹廢,仿佛被徹底擊垮了一樣。
齊曉婷滿心的心疼,卻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母為何就是不同意她和楊伯君在一起。她思來想去,回到工業局辦公室後,便拿起座機電話,撥通了齊永林的號碼。
此時的齊永林,正在中央黨校參加學習。此次學習,時間安排並不緊湊,課程內容也不算滿,多數時間還安排了交流活動與實地教學。此刻,他正在東投集團的辦公室裡,聽取方建勇與胡曉雲的工作彙報。齊永林的辦公室非常寬敞,裡麵有一台彩色電視,正播放著省電視台製作的電視廣告小片。
齊永林全神貫注地看完廣告後,緩緩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廣告,不太符合我們的預期啊。”
胡曉雲輕輕拂了拂額頭的碎發,滿臉疑惑地問道:“怎麼不行呢?我覺得拍得挺不錯的呀。”
方建勇同時還兼顧著東投集團的諸多事務,一直等待著齊永林培訓結束後,才會正式進行工作調動。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向齊永林說道:“是啊,我也讚同曉雲老總的看法。從廣告的畫麵呈現,到廣告用語的設計,都非常新穎獨特。”
齊永林再次搖了搖頭,耐心解釋道:“商業競爭,不應僅僅局限於存量市場的爭奪,更重要的是要創造新的市場需求。這個廣告,沒有精準地凸顯出我們高粱紅酒的獨特優勢,也沒有將‘高粱紅’深厚的曆史底蘊展現出來。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廣告片,彆說用來推廣‘高粱紅’了,即便把主角換成五糧液或者茅台,似乎也並無太大差彆。我們必須牢牢把握當下的消費特點和高粱紅的特點,重新調整廣告策略。”
方建勇和胡曉雲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顯然還沒有完全理解齊永林所表達的核心觀點。
齊永林見狀,伸出手指,指了指電視屏幕,進一步闡釋道:“這樣吧,這是我們調整的第一個方向。具體的細節,你們還得和負責拍攝廣告的團隊進行深入溝通。我們要明確一點,我們打的不是‘價格戰’,而是要塑造出與眾不同的商品形象。一定要深度挖掘‘高粱紅酒’背後上百年的酒文化,讓消費者一看到‘三年陳’‘五年陳’這樣的標識,就能聯想到其獨特的品位與深厚的曆史內涵……。”
就在三人熱烈討論之際,齊曉婷的電話打了進來。齊永林一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齊曉婷的聲音,原本嚴肅的表情瞬間緩和下來,語氣也變得溫和許多。然而,聽完齊曉婷在電話裡的抱怨後,齊永林隻是平靜地說道:“曉婷啊,這件事你媽說得沒錯,我和你媽的意見是一致的。就這樣吧,我這邊還在開會呢。”
掛斷電話後,胡曉雲滿臉笑意,主動問道:“市長,您家的小棉襖看來和您關係很親密呀,這時候還打電話來和您交流想法呢。”
齊永林無奈地擺了擺手,說道:“唉,家裡的事兒,都是些瑣碎的家事罷了。”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胡曉雲一眼,便不再多言。
楊伯君來到縣石油公司後,剛在辦公室坐下沒多久,一同參與整頓工作的一個年輕小夥子便推門走了進來。小夥子手中拿著一疊文件,進門後,他小心翼翼地輕輕關上了門,隨後神色神秘地走到楊伯君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楊哥,你今天上午出去,是不是沒請假啊?”
楊伯君此刻心裡正窩著一團火,心情煩躁到了極點,看到這小夥子,語氣不自覺地變得強硬起來:“怎麼了?”
小夥子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但還是硬著頭皮小聲說道:“沈常委來了之後,沒看到你人,可生氣了。他說你外出連個假都不請,太不把他這個領導放在眼裡了。”
聽到這話,楊伯君這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去市裡的事兒,確實沒有向組長沈鵬彙報。不過,這並非是他故意為之,實在是壓根兒就沒見到沈鵬的人影,人都找不到,又怎麼彙報呢?但現在看來,沈鵬肯定是誤會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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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伯君連忙問道:“怎麼,沈常委還因為這事兒說我了?”
縣財政局的這位乾部一臉認真地說道:“哎呀,楊哥,我跟你說,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胡玉生、田利民、呂振山他們幾個一起作陪。飯桌上,沈組長可一直在說,你眼裡隻有縣長,根本不把他這個常委放在眼裡,還說既然這樣,他打算把你退回原單位呢。”
楊伯君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感覺更加心煩意亂。畢竟,自己確實隻給縣長請了假,而疏忽了向沈鵬彙報。他急忙問道:“現在沈常委在不在?我得趕緊給他解釋解釋。”
財政局的乾部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沈常委中午吃完飯就走了,說是晚上再過來。組長,我再給你彙報個事兒,胡總今天中午說了,今晚石油公司會派兩輛車,帶咱們一起出去放鬆放鬆。”
楊伯君一聽,立刻皺起了眉頭,說道:“放鬆?放鬆什麼?這才剛開始工作沒幾天,就要出去放鬆?我可不去。”
財政局的乾部麵露難色,說道:“楊哥,不去恐怕不行啊。沈常委都已經表態了,說今天所有整頓領導小組的同誌都得一起去,還說是晚上的集體活動,誰都不準請假。”
楊伯君內心煩悶不已,可又不好發作。畢竟,自己隻是個副組長,雖說心裡明白和石油公司的人走得太近,對工作的開展極為不利,可在這個論資排輩的時代,“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自己連科級乾部都算不上,就算有縣長撐腰,在這種事情上,他也實在沒有太多的話語權。
楊伯君無奈地站起身來,伸手在額頭上用力按壓了幾下,試圖緩解一下內心的煩躁,最終隻能無奈地說道:“既然沈常委都已經決定了,那要去就去吧。”
下午,我正在辦公室裡專心處理文件,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我抬起頭,隻見縣政府黨組成員、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彭凱歌,陪著一位老者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彭凱歌的身體狀況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如今正式回歸崗位,履行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的職責。此前,我已經和他談過話,計劃將他調到工業開發區擔任工委書記。雖說我心裡清楚,彭凱歌並非這個崗位的最佳人選,但在東洪縣,總需要有人挑起這副擔子。隻能讓新選拔的工業副縣長多費心,把這塊工作抓緊抓好,儘量彌補工業開發區班子能力上的不足。
看著眼前這位老者,我總覺得有些麵熟,隱約記得他應該是一位離退休的老乾部。
彭凱歌敏銳地察覺到我眼中的疑惑,連忙笑著介紹道:“朝陽縣長,我來給您彙報一下,這位是咱們縣政府的老黃縣長,也是我的老領導,他以前主管過辦公室工作。”
聽到這話,我瞬間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在教育領域頗具威望的老領導黃縣長。
對於老領導這個特殊群體,每一位現任領導都會格外重視,至少在表麵上,一定會給予足夠的尊重。畢竟,老領導們雖然政治影響力大不如前,但憑借著“老領導”這一特殊身份,在辦事時往往無所顧忌,說話也直來直去。這其中,既有積極的一麵,能為地方發展出謀劃策;但也存在一定風險,若處理不好關係,可能會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就拿定豐縣來講,新縣長因為得罪了某位老領導,老領導一氣之下,喊了七八個老夥計直接把垃圾堆到了縣長辦公室門口,讓前任縣長顏麵儘失,最後不得不做出妥協。
黃老縣長身材魁梧,身高約莫有1米8,體重少說也有180斤。雖然看起來虎背熊腰,氣勢不凡,但行動卻十分靈便。他整個人精神抖擻,隻是眼袋有些重,微微下垂,透露出歲月的痕跡。
我見狀,主動起身,熱情地說道:“黃老縣長,這幾天我去調研,可聽說了不少您當年的事跡啊。東洪縣的教育事業能在全市名列前茅,您當年打下的堅實基礎,那可是功不可沒啊。”
老黃縣長聽了,臉上露出一絲謙遜的笑容,客套道:“哎呀,縣長,那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啊,沒人記得我們這些老家夥為東洪的發展做過什麼貢獻,倒是有人整天盯著我們過去的問題不放。我覺得這種風氣可不好,一個人做了100件好事,不見得有人會記得;可要是做了1件壞事,彆人就會揪住不放,這太不公平了。”
黃老縣長深藍色中山裝洗得發白,上衣口袋彆著一枚鋼筆,隨著他的步伐微微顫動。皮鞋底蹭過水泥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
“朝陽縣長啊,”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老舊收音機裡傳出的電流聲,帶著歲月的滄桑。嘴角微微下垂,眼底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我們這些老乾部雖然在政治上沒什麼話語權了,但還是有些影響力的嘛。要是縣裡需要我們這些老乾部做什麼工作,我們這些老家夥非常樂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