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瑞豪特意提及有事需單獨彙報,還做了個“借一步說話”的手勢。我瞬間心領神會,明白這必然是不便在公開場合談論的事情,便毫不猶豫地隨他而去。
畢瑞豪引領著我,來到旁邊的走廊外。此時,秋日的陽光已褪去了夏日的熾熱,不再那般凜冽,暖融融地灑在人身上,讓人感覺無比舒適。天空湛藍如寶石,秋高氣爽,大雁排成整齊的隊列,向著南方展翅翱翔。潔白如雪的雲朵,像般飄浮在空中,形態各異,有的似駿馬奔騰,有的如綿羊漫步,讓人不禁心馳神往,忍不住久久地凝望那遼闊無垠的天外天空,內心滿是愜意與悠然,仿佛塵世的紛擾都已遠去。
縣委大院的小花園裡,種滿了菊花。那些菊花花朵碩大,花瓣層層疊疊,猶如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顏色更是五彩繽紛,紅的似火,燃燒著秋日的熱情;白的似雪,純淨而高雅;黃的似金,閃耀著璀璨的光芒;紫的如夢,神秘而迷人。微風拂過,花朵輕輕搖曳,散發出陣陣淡雅的清香。
這樣的小花園,似乎在每個縣城、每個單位都能見到,它們大多是用紅磚一塊塊壘砌而成,裡麵栽種著應季的花卉。在這秋日裡,蝴蝶如同靈動的精靈,在花叢中翩翩起舞,它們那五彩斑斕的翅膀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蜜蜂也不甘寂寞,嗡嗡地穿梭其中,忙碌地采集著花蜜,為這寧靜的小花園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
畢瑞豪謹慎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旁人後,這才緩緩開口:“縣長,是這樣,我跟您彙報個情況,您心裡有數就行。”
我目光平和地看著他,詢問道:“畢老板,到底什麼事啊,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畢瑞豪清了清嗓子,說道:“縣長,楊伯君是您到東洪的第一個秘書吧?”
我微微點頭,肯定地回答:“是啊,楊伯君確實是我在東洪的第一個秘書。這小夥子挺不錯的,在工業領域知識儲備紮實,學習能力也很強,現在我把他安排到石油產業整頓領導小組當副組長了。”
畢瑞豪微微皺了下眉頭,接著說:“縣長,我說這話沒彆的意思,就是想讓您引起足夠的重視。這個石油產業整頓領導小組雖說隻是個臨時機構,可它手握實權啊。您也清楚,咱們縣產石油,前兩年石油產業還是縣裡的支柱產業呢,後來新發現的油井產量不行了,一方麵是受大環境的影響。咱們做生意的都知道,得順勢而為、因勢而生,大環境不好,個人再怎麼努力也白搭。”
我深以為然,再次點頭說道:“是啊,石油公司前些年也沒少想辦法,各種努力都嘗試過了。但東洪縣交通閉塞,外來車輛少,本地內在需求又不足,往外運油更是虧本生意,算下來還不如不運。”
畢瑞豪輕輕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石油公司的問題,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可沒什麼人願意去碰這個燙手山芋,因為這就是一筆爛賬啊。石油公司下屬的鑽采公司、銷售公司、煉化公司,這幾家公司都不簡單。大家心裡清楚這裡麵問題不少,可大多數人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什麼問題都沒有。縣長啊,也就隻有您敢動這個事情了。”
我聽後,立刻嚴肅地說道:“畢老板啊,你之前在計劃委員會乾過,應該知道,很多事情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一種是視而不見,逃避問題;另一種是積極處理問題,努力讓事情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如果不直麵問題,那問題就會一直存在,永遠無法得到解決。我可不想在東洪縣渾渾噩噩地乾幾年,什麼實事都做不了。”
畢瑞豪,這位從體製內毅然轉身成為民營企業家的人,在這身份轉變的過程中,深切地體會到了人情冷暖,也深知乾事創業的艱難不易。他下意識地隨手摘下一片菊花葉,放在手裡不停地揉搓。那片嫩綠的葉子在他的手指間漸漸被搓成了小團,原本完整的形狀變得扭曲不堪,不成樣子。他感慨萬千地說道:“縣長,有單位就好比這菊花,有根有莖、有葉有花,隻要你還在植株上,彆人就會高看你一眼;可一旦被摘下,脫離了單位這個依靠,就隻能任人擺布、任人蹂躪了。
我們民營企業家辦事太難了,縣裡隨便一個小科員到我們公司,都能讓公司關停啊。我不否認坤豪公司在發展過程中存在不少問題,包括一些打擦邊球的行為,還有和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人員的接觸。其實我打心底裡最不願意和那些人打交道,可實在是沒辦法啊。如果不養這些人,廠子在城關鎮根本就辦不下去。白天有‘大蓋帽’時不時地來檢查,晚上又有地痞流氓來騷擾,在這種情況下,還怎麼做生意?所以我請了一個本地人當顧問,他出麵確實能把方方麵麵都照顧到。”說完之後,雙手一攤,說道:“難啊!”
我靜靜地聽著,能真切地感受到畢瑞豪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回想起平水河大橋出事的時候,他在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拿出了10萬元。這10萬元,對於普通群眾而言,無疑是一筆巨款;即便是對於那些小有成就的企業家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但他送得如此痛快,目的也很明確,自然是希望縣委政府在他的事情上能給予一些支持和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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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光堅定地看著畢瑞豪,誠懇地說道:“畢老板,工業園區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要相信我,我下定決心要在工業園區營造一個風清氣正的良好環境,讓企業能夠清清白白、順順利利地賺錢,絕不允許出現亂罰款、亂攤派的現象。在這一點上,我有信心。”
畢瑞豪說完企業的事情後,又一次謹慎地往周邊看了看,再次確定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我心裡很清楚,他特意叫我到小花園來,本身也是想讓我為企業“站台”。在公共場合與民營企業家交流,這無疑是對民營企業家的一種認可。
畢瑞豪見周圍情況差不多了,便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縣長,我今天給你說的是伯君的事。”
我帶著一絲疑惑,說道:“伯君?什麼事?”
畢瑞豪道:“縣長,我可是親眼所見啊。楊伯君被人算計了……”
等他詳細道明原委後,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句話實在是太熟悉了,我還沒到東洪縣的時候,曹偉兵就在縣委常委會上公開說過要“弄個娘們丟到我的床上”。沒想到,娘們沒丟到我床上,卻丟到了我秘書楊伯君的床上。想到這裡,我隻覺得脊背發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
“縣長,單從這件事來講,您在東洪縣還是要多加小心啊。”畢瑞豪一臉關切地提醒我。
我警覺地追問道:“是在曹河縣發生的?”
“對呀,就是在曹河縣,那邊娛樂產業相對比較發達。您也知道,這些產業往往都是跟著經濟條件好的地方走。咱們縣今年才開了兩家錄像廳,卡拉ok到現在都還沒有呢。東洪的乾部們沒什麼錢,老板們都是想著掙錢的,自然不會在虧錢的地方搞這些投資。”畢瑞豪耐心地解釋道。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情變得極為複雜。楊伯君到現在都沒有向我透露過相關情況,沈鵬也沒有向我彙報,反而是畢瑞豪主動告知了我。我在心裡暗自思忖:看來石油公司的問題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竟然使出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對抗組織調查。
我看著畢瑞豪,嚴肅地問道:“畢老板,你的意思是楊伯君已經淪陷了?”
畢瑞豪連忙擺手,說道:“目前看,還不能說完全得逞。當天幸虧遇到了鐘壯,他在曹河縣人脈廣,能量大,打個招呼就把事情擺平了。”他頓了頓,又接著說:“縣長,我提前跟您說這個,隻是說東洪的個彆乾部,並不是看起來那麼單純啊。不過,您也彆擔心這事,我已經按照江湖規矩擺平了。”
我心裡已經氣憤到了極點,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酒肉腐蝕了,這是下三濫的手段,必須要處置到位。我緊緊地盯著畢瑞豪,追問道:“畢老板,這是什麼規矩?用這種下三濫、卑鄙的手段算計乾部,這種事絕對不能就此算完。”
畢瑞豪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把楊伯君拉下水,讓他彆再查石油公司的賬。沈鵬也後怕得很,差點也被算計了。縣長,您也彆怪小楊,他那天喝了不少酒,一般人在那種情況下確實很難抵擋得住誘惑。”
我微微點頭,說道:“我不會怪楊伯君,當務之急是必須把幕後黑手給揪出來。”
畢瑞豪道:“不好查吧,沒人會承認。”
我做過公安局長,自然知道這事不是查不出來,曹河縣的這個‘黃窩’必須端掉,隻要抓住這根線,就能順藤摸瓜,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從中作梗。”
我和畢瑞豪心裡都明白,這事大概率是石油公司的人乾的。但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誰也不好輕易表露出來,隻有找到鐵證,才能將他們繩之以法,讓違法者受到應有的懲處。
畢瑞豪滿臉好奇地問道:“縣長,您真打算對曹河縣的這家卡拉ok動手?”
我斬釘截鐵地回答:“隻要它涉嫌違法,就和在哪個縣沒有關係,必須依法嚴懲。”
我說這話可不是在吹牛。因為市委已經啟動了乾部考察程序:鄭紅旗書記即將升任副市長,同時調任曹河兼任縣委書記;曉陽將到市政府擔任副秘書長。
市委書記鐘毅考慮到曹河縣國有企業問題積重難返,必須儘快解決。如果不派有豐富企業管理經驗的乾部去,曹河縣很可能會像某些地區一樣,陷入集體經營困境,進而引發破產、失業、債務糾紛等一係列嚴重的社會問題,陷入惡性循環。放眼整個東原地區,鄭紅旗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曾在市計劃委員會擔任過科長,對政策的把握精準到位;在縣城,從副縣長、常務副縣長一步步做到縣長、縣委書記,基層關鍵崗位的實踐經驗豐富。他在平安縣任職期間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是少有的既具備卓越領導才能,又擁有豐富企業管理經驗的乾部。
人事方麵的小道消息,總是會提前幾個月就開始散布,而且真假虛實難辨。有些甚至是通過官方渠道有意放出的,目的是看看各方的反應,然後再經過明麵上的反複斟酌與桌麵下的微妙運作,兩條線相互補充、相互較勁,最終達成某種妥協。這個人事方案的出台,還是出乎了不多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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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暗自盤算,覺得查處曹河縣涉黃的卡拉ok,正好可以為鄭紅旗書記到任後的“第一把火”提供一個絕佳的契機。如果能夠成功端掉這個“黃窩”,不僅能夠淨化社會風氣,還能有力地打擊違法犯罪行為,彰顯新領導班子的決心和魄力,為後續的工作開展奠定良好的基礎。
畢瑞豪主動跟我說這件事,顯然是在積極地向縣委政府靠攏,這無疑是一件好事。我感慨萬分地說道:“畢老板,說實話,如果不是你跟我講,還真沒人會主動說出來,這一點我得好好反思。”
畢瑞豪一聽,連忙緊張地說道:“縣長,您可千萬彆說這事是我告訴您的,太敏感了。要是讓石油公司那幫人知道了,我可就麻煩大了……”
又聊了幾句後,我便送走了畢瑞豪。在往返的過程中,不少乾部都看到我和他在小花園旁交談,而且一聊就是至少半個小時。這其實是我有意為之的,我就是要讓大家看到縣委縣政府對民營企業的支持是真心實意、認真負責的。民營企業的發展之路充滿了艱辛與坎坷,不像國有企業有強大的後盾支撐。它們就如同密林裡的種子,要想破土而出,獲得陽光的照耀,需要突破層層屏障,付出的艱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作為政府部門,有責任為它們創造良好的發展環境,給予它們足夠的支持和幫助。
返回辦公室後,我獨自一人坐在辦公桌前,暗自感慨。工作上的事情,隻要下定決心去做,總是有辦法解決的。但楊伯君和齊曉婷的關係該如何處理,卻讓我感到十分棘手。
楊伯君和齊曉婷的感情發展並不順利,未必能得到雷校長和齊永林的認可。如果齊永林、齊曉婷和雷紅英知道楊伯君與風塵女子有染,恐怕他未來將徹底失去齊家的支持。
同時,我也不禁在心裡反問自己:如果是我麵臨這樣的誘惑,能否堅定地抵擋住?領導乾部在工作中麵臨的誘惑實在是太多、太大了,根本無法想象彆人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來拉攏、腐蝕、試圖打垮你。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想到今天要回平安縣,我覺得應該給鄭紅旗書記透露一下這件事,讓他提前了解情況,以便對曹河縣涉黃的卡拉ok采取果斷措施。畢竟,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治安問題,還涉及到背後複雜的利益糾葛和權力鬥爭,如果處理得當,將對曹河縣的未來發展產生積極而深遠的影響。